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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傳來敵人的呼喝之聲,不時有羽箭掠過身旁插進樹幹,若非陰九幽逃跑的路線毫無規律,又善加利用掩身之物,只怕早被射中。
然而,便是這樣,也不過是拖延被擒獲的時間而已。因此,當熟悉的長鞭破空聲響起之時,他便知道,自己終於不用再拼了老命地逃跑了。算算時間,那倆位應該安全脫身了才對,畢竟最厲害的歐陽清在他這邊。
燕九在小谷中等了兩日,卻一直沒等到那個答應要在這裡等她的人。這才感覺到不對來,是他騙了她,還是出了什麼意外?
而後一個猜測便如同一根刺卡在她喉嚨里,讓她坐立難安,再也等不下去。
出得山來,先去了一趟兩人曾住過的地方,那裡只剩下一堆灰燼,空氣中充斥著濃濃的煙火味,春雨將黑褐色的炭塵沖得到處都是。不過兩日光景,斷壁殘垣間竟然冒出了綠色的野草,哪裡像不久前還有人住過的樣子?
莫名的悲涼浮上心間,燕九沒讓自己多想,轉身往山上奔去。如果陰九幽沒事,定然是回了雲渡寺,即便沒回去,從寺中僧人身上,多少應該也能探聽出點消息來。
第四章 互詐(1)
雲渡寺的和尚在看到燕九的那一刻臉色頓變,差點失手將門關上。
「九幽師叔不是已經跟女施主下山去了?」他脫口而出,語罷才覺得不妥,趕緊合什誦了聲佛號。
燕九心中微冷,但仍然打起精神問道:「請問小師父,這兩日他沒回來麼?」
「師叔自那日走後,便再沒回過寺。」看門僧道。
看得出,他並沒有說謊。燕九咬了咬下唇,轉身欲走,卻又突然停下,在看門僧警惕的目光中問:「了塵大師可在?」不知為什麼,在茫然中,她最先想到的不是與陰九幽關係密切的曼珠等人,也不是女兒樓的姐妹,卻是那大和尚。
那個和尚,有讓人心緒安寧的特質。
了塵在後山擔水澆菜,袖子卷在肘上,僧袍下擺扎在腰間,看上去就像一個平常無比的雜役僧。對於燕九的到來以及施禮問候他像是沒看到一般,只是自顧做著自己的事,直到澆完面前那塊菜地。
「姑娘何不就此罷了,回到自己的地方去?」放下水桶,他看向一直安靜立於旁邊的燕九。他知因果,了輪迴,所以常常冷眼旁觀世人之苦痛,而後因勢利導度人,卻不妄加干涉各人的行為方式。此次多言,已是破例。若眼前女子因此而一轉念,或許便能免了許多苦難。
燕九此時已然平靜下來,聞言微微一笑,回答得斬釘截鐵。
「不。」
這兩日一邊焦躁等待,一邊冷靜思考,她不是沒想過放棄,但是每一提起這個念頭,就想到那日兩人相伴尋找隱居之所的情景,想到他從容不迫的腳步聲以及溫和的笑容,然後心便像被某隻手緊緊攫著一樣疼。
她其實知道,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那是無法勉強的。他哪怕是有那麼一丁點將她放在心上,也不會提出讓身子沉重的她引開敵人的計策。只是知道又如何,她還是無法放手。
也許……也許有一天,當她筋疲力盡,再也無力去愛之後,就能罷休了吧。
自嘲地笑了下,她沖了塵一抱拳。「多謝大師,燕九告辭。」語畢轉身便去,沒有說出此行的目的,她想她已經知道要怎麼做了。或許連了塵自己也不知道,有他在的地方,人們分外容易看清自己的心意。
「九姑娘切記,凡事絕處必有生機。」身後傳來了塵的聲音,等她回頭時,他已然挑著水桶走了。
絕處必有生機?為什麼從不說一字廢話的他要與她說這句話?難道是在預示著什麼?
燕九沒有去直接去找曼珠,而是從女兒樓的情報網得知,陰九幽已經回了陰極皇朝,與之同行的是新近升為紫合部首座的歐陽清。據聞,兩人已化解干戈,前嫌盡消。至於之前江湖上盛傳陰極皇死亡的消息如今自動被轉化為詐死,用以誘殺對陰極皇朝圖謀不軌的組織,連帶的歐陽清反叛之事也被解讀成為了計策中的一環。
但是燕九知道,那不是事實。因為陰九幽剃度之事不假,欲出紅塵之心也不假,歐陽清又是其宿敵,會與他同回陰極皇朝並表現出和睦的假象必然有迫不得已之處。
如今想要弄清事實,看來只能找曼珠了。
燕九剛出客棧,便被人找上。在一處普通宅院裡,她見到了一個讓她驚喜交集的人。
那是一個白衣女子,長發,正站在一棵櫻桃樹下仰頭看著樹上,側顏娟秀,唇角帶著淡淡的笑意,明明是很溫暖的畫面,卻因她身上隱隱約約散發出的鬼氣而讓人覺得有些飄浮不實。
「三姐。」燕九眼眶一熱,叫道。那女子正是女兒樓的白三,自從去年奢香城一別,兩人此時才得已見面。
聞喚,白三轉過頭來,在看到她突出的肚子時不由一怔。
「你過來。」她招了招手,臉上仍然掛著淺淺的笑。
燕九以前從來沒有見過白三笑,見狀有些驚訝,但很快便被重逢的喜悅給掩蓋了,忙快步走了過去。
「吃櫻桃。」白三突然伸手接住樹上落下的一椏枝葉,笑眯眯地遞到燕九面前,只見那油綠肥厚的葉子間托著一粒粒鮮紅色玲瓏剔透的小果實,煞是好看。
這樣的白三是燕九陌生的,她抬頭,看到在茂密的樹葉間露出了一角紫色。樹枝搖動間,又落下一椏果實纍纍的枝幹。白三眼疾手快地接住,然後連著手中的另一根一起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