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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下很冷,兩人一馬擠在一起,仍然抵擋不了越來越低的溫度。雅安哆嗦著緊抱住男人,挨著微弱的火堆,不敢睡。白日裡收集到的一點灌木枯枝要維持到天亮,顯然很難,但是能捱一刻便是一刻吧。
跟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患難與共,這在昨天以前對於雅安來說,簡直是一個笑話。這些年她早學會,絕不做對自己沒好處的事。然而,世事難料,上天這次偏偏要她在沒有任何利益可得的情況下,為一個陌生人盡心盡力,性命相牽。只是此時,她已經無力再抱怨什麼,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安然地渡過這個寒夜。
夜深的時候,男人終於醒了過來。那個時候,在微弱的火光下,雅安才發現,他竟然是瞎的。
「我看不見……咳咳……」男人有氣無力地說,虛弱的咳嗽牽動身上的傷口,他的臉上顯出痛苦的表情。好一會兒才又繼續道:「這裡是什麼地方?」無情的鞭笞,馬上的顛簸,以及與己偎靠在一起的柔軟女體……即使一直處於半昏迷的狀態,他仍然知道自己在鬼門關前打了一個轉。
「怨鬼谷。」雅安無精打采地回,雖然他的醒來讓她多少有些欣慰,但是一想到兩人眼前的處境,她就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男人嘿嘿笑了兩聲,笑聲中大有愉悅之意。「放心,我們死不了。」
說不上為什麼,明明處在這種看不到絲毫希望的絕境,雅安仍然被男人語氣中所透露出來的強大自信所感染,突然覺得要渡過這次難關似乎也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難了。
「你是什麼人?」長夜冷寂,不找點話說,都不知道要怎麼熬過去。何況,就算死,起碼也要讓她知道自己是死在誰手中吧。
「白木。」男人淡淡丟了兩個字,便不再說話。
「你叫白木啊,跟白木河名字一樣,你是在白木河邊出生的吧?」
「……」
「你是怎麼受傷的?」
「你最好別知道……」
「為什麼?……哦,好吧,好吧,那麼你告訴我,你住在哪裡?」
「……」
「你家裡有些什麼人?你……」
「咳咳……閉嘴!」白木終於不能忍受雅安的刨根問底,低斥出聲。
雅安怔了怔,有點惱,但是命受制於他,也無可奈何,看著火快要熄了,忙丟了幾根細枝進去,以維持那點點溫暖。事實上,那點小火壓根沒有多少熱力,人仍然冷得發抖,只是有一點火光照著,總比面對無盡的黑暗要好上許多。
「好冷,你要吃點東西嗎?」等火又亮起來後,雅安朝白木那邊擠了擠,希望能更暖和一些。
「不要。你如果再繼續打擾我的話,就等著冷死在這裡吧。」白木語氣冰冷,卻展開手臂,將一直不住哆嗦的女人擁進自己懷中。
被他的動作震住,雅安張了張嘴,果真不再說話,但是心跳卻莫名地加快起來。這還是平生第一次,她因一個男人的碰觸而失措。更加奇怪的是,男人明明虛弱無比,卻偏偏讓她產生了莫名的安心感。
白木的呼吸開始變得勻細悠長起來,雅安知道他在運功療傷,當真不敢再打擾他。尚幸他身體溫暖,為她擋去了不少寒意,驚了一天一夜,她其實也累極了,當下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被凍醒的時候,天仍然是黑的,火堆仍然保持著微弱的火勢,卻也沒熄,顯然期間白木有加柴草進去。風呼嘯著在石隙間穿過,如厲鬼在哭嚎一般。
「醒了?」白木的聲音沉沉地響起,減去了些許夜的冷森。聽得出,他比之前好了許多,雅安的心真正地安定了下來。
「嗯……」雅安哆嗦得厲害,一個勁往白木懷中鑽,卻怎麼也趨不走那侵骨的寒氣。
白木並沒有不滿,只是沉默著,環著雅安肩背的手稍稍加重了力道。
身子仍然很冷,可是心卻莫名地暖了起來,雅安的頭埋在白木包著布帶的胸口,唇角悄悄地揚了起來。
兩人一馬就這樣靠著互相依偎著取暖熬過漫漫長夜,貼近得幾乎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心跳。明明還是陌生的身體,卻奇異地依賴著彼此,這樣全然的信任,恐怕也只有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候才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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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終於亮了。雅安離開白木的懷抱時,最先做的事竟是就著天光認真打量他的長相。就在昨夜他將她擁進懷中的那一瞬間,她就升起了要將他牢牢記住的念頭。
雙眼緊閉的白木靠著馬背,在晨曦中像是一尊沾染著血污的大理石雕像,高鼻隆顴,輪廓深邃,竟是俊美無比。
下意識地整理了下髮辮以及發皺的衣裙,又搓了搓臉,雅安希望自己看上去不至於太過狼狽,但是驀然想起,谷中唯一與她相對的活人壓根看不見,不由有些沮喪。
「喂,你說我們今天要不要出谷?」她問得生硬,但是心中卻已有了決定:他是瞎子,又負了傷,而她是一個無家可歸的女子,或許他們倆可以湊成伴兒,騎著這匹馬兒在草原上流浪。她能掙錢,可以養他,照顧他。似乎她要吃虧一些,可是誰叫他們的生死相牽繫呢。
白木卻不知她心中轉的念頭,表情依然冰冷如石。
「再過兩天。」他摸了下自己胸前的傷處,淡淡道。應該是有人追捕他們吧,不然這個女人不會帶他落荒逃進這個是人都不敢進的地方。追捕之人即使不敢進入,恐怕也要在外面守株待兔個幾日。而以他眼下的狀況,只要來一個壯漢就可以將他撂倒,他可沒打算拿自己的命來試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