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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世間再無高僧玄奘,再無凡人趙清舟。”
姬蔻,我來找你。
一世
我不知在這混沌的世間飄蕩了多久,我亦不知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飄過戲園子時,見那寧采臣和小倩情路多舛,小倩長長的頭髮,穿著一身白衣,和我如出一般,又見她從戲園的這頭飄到那頭,我便以為咋們都是同類。
施施然想過去打個招呼,握住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柔荑溫熱熱,在她一旁說話她也不理睬。
我以為她也是鬼,可惜她不是。
夜烏漆漆,寒更從遠方傳來,我坐在城頭上見清霧淡淡由地面升起,一黑一白男子牽著鐵鏈從混沌踏霧而來,沉重的鐵鏈聲刺啦啦的在地上滑行,兩端捆著均是身穿白衣的人。
我聽見有人在哭,溜了過去但見他們神情木訥,眼神混沌,全然一副神志未開的樣子。
那這是誰在哭?
我抬頭望去,只見黃銅紙錢沿著天際撒了一地,被他們踩在地下,風一過,又飄蕩在這世間。
我不知黑白無常為何不將我抓去,我跟在他們身後,入了地府,見那熒藍的陰火從地面躥出,燙的他們的腳都起泡流膿,可他們依舊沒有表情。
難道成鬼之後連痛都感覺不到了嗎?
可我怕痛,陰火剛從我的腳邊一竄,我就捂著自己的腳飄了過去落在煞紅的曼珠沙華上。
“把這批新鬼送入輪迴,咋們就可以清淨一番了。”我瞧了過去,原是那個穿白衣的無常說道。
黑無常接過孟婆遞來的酒水,嘆了一口氣說:“哪能,那個魔君不走,地府哪會有安寧的一天?”
“他還沒走?”白無常有些震驚,連垂出來的長舌都抖了三抖。
“那魔君原是西天如來坐下弟子,為了一個女人,入了魔,而今上至黃泉碧落,下至忘川奈何均未尋找她的蹤跡。”
“那女子既不入輪迴,那便是魂飛魄散了。”
“可不是?后土大帝也知這個理,可誰敢和那魔君說?只任著他們去找了,別將地府鬧得個天翻地覆便成了。”
“如此看來那魔君也是個痴情種子。”
我抱著腿見他們講了一個又一個八卦,又見他們一碗一碗的喝著孟婆的酒水,竟也覺得渴了。
可我是萬萬不能去找他們討了酒水去吃,四處環顧了一周,只見長滿曼珠沙華的那邊,一條彎而綿延的河水靜靜流淌。
我鬆開腿,踩過一顆又一顆的曼珠沙華,一腳踩下去,花汁迸射,沙沙作響。那泱泱的河水像一條銀色的帶子,我順著它的盡頭望去,直覺得這地府孤寂至及,昏黑至極,也不知那魔君怎生忍了寂寞的。
河水比我想的要更清澈,沒有話本子裡說的有人骨頭,我伸手去撈,去發現那水靜靜的躺在手中,我湊近眼睛去看,溶溶的不知沁入了誰的記憶。
將那河水飲入,只覺清爽至極,渾身舒爽,輕飄飄的再無凡世牽掛,再飲了一口,我竟不知自己為何要喝這河水了。
也罷,反正隻身一人,了無牽掛。
在河邊蹲了一會,眼見著那奈何橋人頭攢攢,我原是個愛熱鬧的人,便也捏了個訣去湊熱鬧。
長長的隊伍排滿了要去投胎的鬼魂,不似先來的那般木訥,他們喝過孟婆湯後,眼珠如初生嬰兒一般明亮,我捧著其中一個鬼的腦袋細細去看,只見那眼明亮卻是明亮,但又空洞至極。
隊伍又要向前,我連忙退到一旁,眼見著他們要入了輪迴,便聽到黑無常半帶著哭腔說道:“魔君,那人真的不再這裡。”
魔君?
我回頭,想要瞧瞧這連后土大帝都要害怕的人物。人群倏爾一陣波動,只見一位華發絳衣的男子掰著人群一個個細細的凝視。
我細細打量著他,心裡想著這位魔君還真是頂美的人物,一顆血紅的硃砂點在眉心,生生的將那古樸飄逸的姿態染了個七八分妖媚之色。
“魔君,您也聽過大帝說過的,姬姑娘本是山魅,原不在六界輪迴之類,又怎會來這地府之中?”
“我找找,萬一她在這兒。”
那位魔君不到黃河心不死,生怕錯過任何可能的機會,一個捏訣,將前面準備入輪迴的鬼魂攔了下來。
“魔君,使不得,這可把時辰誤了,小的們擔不起啊!”
我猜那黑無常八成要哭了,可這魔君仍沒有停手的打算,只見他紅袖一翻,一陣疾風簌簌而來,吹開那些鬼魂的敷在臉前的頭髮。
絳衣從我眼前飛過,不知為何,我伸手握住那不斷溜走的衣袖,使了個訣,與他並駕齊驅。
魔君心神不穩,指骨抖得厲害,再沒有發現他瞧見的人後,周身的氣勢倏爾低迷,說道:“她……沒在這”
我在想,她是誰?為何他找了這麼久還不出現?
黑無常不敢得罪眼前的人物,恭敬的說道:“魔君,既然你沒有找到姬姑娘,我便將他們送入輪迴。”
魔君呆愣,好久,才頹然離去。
我跟在他的身後,他走幾步我也便走幾步。
這地府之中一條黃沙路,路邊儘是那妖嬈的曼珠沙華,剛開始我離他只有幾步的距離,但由得這陰火太灼人,我躲了一會兒,再抬眼時眼前便只剩下個模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