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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夫人?”

    呼喚聲打斷了回憶,嫣然抬起頭讓月光落在眼睛裡:“別叫我洛夫人,還是叫嫣然吧。”

    寧無塵微笑了一下,他感到潮氣從腳底慢慢湧上來,牆上的磚縫裡,地上的石板間都散發著有腐朽味道的寒冷氣息。他微微打了個寒戰,努力抑制著鼻腔里的癢不打出噴嚏,縮了縮肩膀,寧無塵站起來悄悄脫下了外面的袍子,繞到嫣然身後輕柔地給她披上。在脫下衣服的瞬間他感到寒冷像針一樣刺進了皮膚,卻還是願意義無反顧的用體溫去溫暖她。

    “能說說你和綠袖的事嗎?”嫣然卻猝不及防地回過頭,甩開了一串燦爛的月影。

    還是那雙清澈沉靜的眼眸,寧無塵在裡面看到自己凝滯的表情,不時就會浮出記憶的林林總總點點滴滴,在面對她時卻突然不知道從何說起。太多的時間,太多的故事,她幾乎就是過往的那些日子的一部分,緩慢而清晰地充滿了每一個角落,和天邊流雲,塘內荷花,桌邊墨硯,琴上細弦一樣,就在日日夜夜的循環往復里根深蒂固了。分不清哪些是柳間微風,哪些是她輕柔的呼吸。

    “我和綠袖,應該算是青梅竹馬。她,她一直陪在我身邊,很長很長一段時間裡我一直認為她會陪我,我一回頭就能看到她在笑,像桃花,她為我研墨,給我掌燈……”說到這裡寧無塵的嘴角竟不知不覺露出一絲微笑,那些記憶里的舒適甜美,居然到現在還沒有消退。  

    在黑暗裡嫣然能看清寧無塵閃亮的雙眼,他的神情認真卻像是痴迷,身體在抖動,單薄的衣裳似乎能被月光穿透,稜角分明的鎖骨在領口裡若隱若現。她很想見一見那個叫綠袖的女子,她居然過那樣的生活,清淡而恬靜,為一個公子端茶研墨,聽他吟詩彈琴,看他寫字背書。

    突然鐵門發出沉重的響聲淹沒了寧無塵的講述,傾瀉進來的光由窄變寬漸漸,刺得他們眯起了眼睛。一個人影擎著一點燈光緩緩走進囚室,他用沙啞的聲音說:“洛夫人,小人奉我家老爺之命請您回沉雷山莊。”

    “你家老爺?”嫣然警惕地問。

    “夫人回去問問洛莊主便知道我家老爺是誰了。”那持燈人似笑非笑,“還請夫人回去再次謝過洛莊主,沒想到洛莊主真的能這麼聽話,一個字也沒說,我家老爺很感激他啊。”

    嫣然冷冷地一笑,那笑里儘是不懈和蔑視。然後她回身望了望寧無塵,示意他一起出去。

    在跨步出門的一刻寧無塵聽見那人對他低聲耳語了一句:“我家老爺決定助公子一臂之力,洛夫人已經中了‘鴛鴦劫’,路上就會發作,絕對堅持不到你們回到沉雷山莊,恐怕只有公子……才能救她一命了。”  

    ☆、第 12 章

    (12)

    喜宴還是在進行著,酒香和喧譁從正午一直持續到午夜,面頰泛著興奮光澤的人們划拳擊掌,談笑風生,紅燈籠一盞連一盞燃遍了沉雷山莊。洛少陽揚起頭,一杯酒爽快地灌下去,然後他朝著面前的賓客抱拳微笑,繼續走向下一桌,依舊是滿面春風地舉杯,痛飲。

    他感到山莊珍藏的酒苦的出奇,面前那一張張面孔如走馬燈一般流轉而過,他們白頭偕老百年好合的祝福在時刻提醒自己,嫣然身處困境,復仇大計擱淺,而自己卻只能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擺出一副新郎官的幸福表情。

    但願楚如桐這老狐狸可以信守承諾。洛少陽知道整個山莊都在抱怨自己,他們說自己臨陣退縮,自己軟弱無能,自己貪戀女色……每每抬起頭,都可以看到這樣失望的目光,那些沉默的譴責,包圍了他幾乎讓他窒息。

    散去的人群留下一片狼藉,在漸漸泛白的天光里燈籠微弱的紅光突然沒了那種喜悅,洛少陽走到供奉父親靈位的祠堂,牌位上父親的名字一筆一划剛勁有力,慢慢跪在蒲團上,面前的燭火搖擺,他看不到父親給的一絲啟示。他渴望父親能告訴他怎麼辦,他終究不能成為眾人希望他成為的那個洛少陽,就算他再怎麼努力讓自己沉著讓自己成熟讓自己料理所有的事情都有條不紊,也不明白怎麼能平衡內心的感受和他人的目光,不知如何既做自己又做大俠,又或許這兩者,必須捨棄一個。  

    他抬起頭望向天邊,黎明已經不遠了,啟明星正在升起,突然有一道明亮耀眼的光芒划過天際。

    天終於還是亮了。

    比肩繼踵的集市上十三在人流里還是一眼就發現了蘇慕,他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那麼引人注目的存在,他沖十三微笑,白衣在日光下泛著光,這又讓十三想起第一次遇見他的那個夜晚,夜空下那個劍眉星目白衣勝雪的男子。他轉身走拐進一條岔路,十三急忙穿過人群跟了上去。

    那是一條清淨的小巷,兩邊是普通安詳的房屋,樹葉從圍牆裡伸出來,陽光在瓦當上流過。有孩子在奔跑玩耍,他們手掌間的竹蜻蜓在巧妙的旋轉里衝上天空,輕盈而靈巧地穿梭在和風中慢慢飛行。孩子們笑著拍手,蹦蹦跳跳,竹蜻蜓又飄逸的落下回到他們手中。

    小時候似乎也曾見過這樣奔跑著放飛竹蜻蜓的孩子,那時候她還在東廠的殺手訓練營,難以承受的嚴酷訓練里唯一的期盼,就是偷偷爬上圍牆看牆外飛起的竹蜻蜓。她認為那種飛翔的姿態就是自由,每天都會看著那漂亮的弧線問身邊的男孩會不會有一隻能飛過圍牆,那個頭髮柔軟的男孩總是安靜地不回答。她的編號是十三,陪她看竹蜻蜓的男孩編號是十九,東廠殺手訓練營里的孩子都沒有名字,他們的一生只有一個編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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