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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真相和他揣測的截然不同,他完全是無言以對。揮之不去的煩躁反旋在他的心頭,擾得他心境不平。
為了進一步核實自己的想法,黑璽問荷青:“你師父走前,留了一本書給你?”
荷青微紅著臉應道:“師父說,等我長大再看,看了就明白了。”
荷青至今未看那本書,直到此刻大黑蛟提起,他方才記起,那本放在盒子裡小心保管的書,他認為他現在可以看了。
老神醫讓荷青長大了再看,荷青一直覺得自己沒長大,所以遲遲沒看。現在他隱隱地產生了一種自己長大了的感覺,大概是開花的緣故,他意識到師父提及的時間到了。
黑璽挑了挑眉,壓住心底的煩躁,繼續往下問:“那本書在哪兒?”
他要親自翻一翻那本書印證自己的猜測。
要是書里的內容與黑璽認為的差不多,他真心的想要教訓荷青一頓。要是書上的內容清清楚楚的寫著荷青絕對不能被人碰,摸了會懷孕,親了會懷孕,那麼黑璽咬緊牙關認了,懂得自己從今往後與荷青相處的注意事宜。
荷青聽得大黑蛟的提問,立即站起身,急匆匆的找放書的盒子。很快,他拿著盒子跑到大黑蛟的跟前,忐忑的遞給對方。
盒子幾百年未曾打開,黑璽掀開盒蓋的瞬間,沉悶陳舊的氣息撲面而來。一本略顯破舊的書靜靜地躺在盒子裡,藍色的表面沒有字,但是有一層薄薄的灰塵,訴說著它被遺忘的漫長歲月。
黑璽翻開一頁,動作不可察覺的一頓,隨後,他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面色不改的繼續往下翻。
直至一本書全部翻完,他慢慢地合上書,無可奈何地看著荷青。
荷青被大黑蛟盯著瞧,心裡愈發不踏實。他雙手緊張地拽住外衣,一會兒低頭瞅著鞋,一會兒糾結地抬眼看著大黑蛟。
他想不明白目前的狀況,他琢磨著他興許惹惱了大黑蛟。大黑蛟可能生氣了,或多或少要埋怨他。
荷青的感覺沒錯,黑璽這會兒確實有點生氣。他翻開書的第一頁,書里的內容和他猜測的一模一樣。他並沒理解錯,所謂的夫夫之事和他想的一致,孕育的方式也是和他想的一致。
這本書有圖有字,包括了夫夫行房的零零種種,以及孕育生子的諸多事宜,不可謂不詳盡。它的確如老神醫說的那樣,荷青看了就明白了。
偏偏,這本書不見天日的關在盒子裡一年又一年,要不是這次黑璽提及,不知道要遺忘到哪一年。少了它,荷青根本沒認識到自己犯了多少啼笑皆非的關鍵錯誤。
荷青錯誤的以為自己懷了黑璽的孩子,而黑璽信任荷青,以至於黑璽相信荷青懷了自己的孩子,哪怕來得非常容易。
事實上,所謂的摸一下懷孕,親一口懷孕,可笑至極。奈何荷青對此深信不疑,他的深信不疑導致黑璽跟著荷青一起犯迷糊。
如今回想種種細節,黑璽不知道他是被荷青愚弄了,還是被自己愚弄了。愚弄的結果分外慘澹,以為自己是兩個孩子爹的他,實則一個孩子都沒影兒。
黑璽對荷青簡直沒奈何,這番可笑的錯誤反覆折騰了兩次。一旦被外人得知實情,黑璽也許會成為蛟族千年來的第一蠢爹。
他不確定,扇貝妖怪是否了解真相,是否暗地裡嘲笑他的愚蠢。單單從扇貝妖怪的反應判斷,她恐怕同樣一直是毫不知情。
黑璽瞄了眼那本書,又瞧了瞧仍在擔驚受怕的荷青。他牽住荷青的手,神情透出丁點生氣,內心卻是想著,這事到此為止,沒有孩子確實令人失望,但也不是天塌下來的大事。荷青能孕育後代,他們以後再生就是。
不過,他表現出不悅是必要的,小小的懲罰這個犯糊塗的荷花小妖怪。以這本書提供的眾多姿勢為參考,他要讓荷青明白什麼事才能真正的懷孩子。
荷青早就精神緊繃到了極點,大黑蛟眼底的不愉快使得他驚慌失措。
黑璽揚了揚手裡的書:“這本書你從沒看過?”
荷青應了聲,他默默地提醒自己,一會兒要趕緊看書,他惹得大黑蛟不滿意了。
下一刻,黑璽抱起荷青放在床沿,荷青僵著身體,自責又困惑。
而黑璽知道這就是他從一開始認識的那個傻傻的小妖怪,乾淨單純的小妖怪。大概極少有人和荷青談及這些,荷青也不好意思詢問別人,而僅存的一本夫夫書,荷青又沒看過,以至於荷青對房事理解有誤。
黑璽身體前傾,他正要親吻荷青,心底突然詭異的一跳,瞬息間湧起不計其數的憤怒,他眼前一片血紅的色彩。
他看見了一抹人影,曾經熟悉的人影,對方手持淬毒的利刃給了他沉重的一擊,斬斷了他歷劫化龍的希望,險些奪去了他的生命。
那人站在血光之中嘲笑他:“黑璽,你知不知道自己愚蠢得可憐?你的信任讓你喪命,你的付出換來欺騙。”
“你憑什麼得到命運的眷顧和恩賜,你憑什麼得到這一切?”
“黑璽,你去死吧!”
黑璽按在荷青肩頭的手猛地加大了力度,這是他的心魔,背叛傷害留下了抹不掉的陰影。如今,他相信荷青,荷青卻仍在欺騙他,顯得他愚不可及。他就像是陷入了詛咒,掙脫不出來。
他的意識里兩個聲音在激烈的爭執,爭吵不休。他的頭很痛,尋不得真正的自己在哪兒。
隱隱約約的,黑璽又聽到了那些譏諷他的話語。
他不僅找了虛弱的荷花小妖怪,還被這個小妖怪騙得團團轉。本應留意的跡象,黑璽當作了荷青懷孕的不同尋常,並未研究到底。
為什麼荷青懷孕從未顯現出吃不好睡不好,為什麼荷青懷孕這麼久,黑璽沒在荷青腹中感應到小生命的存在。
他們根本沒有孩子,一個都沒。
他在等著當爹,他陪同荷青修了許多的小房間,它們看起來無比的諷刺。
黑璽頓時暴躁不已,蛟族的血脈在躁動,荷青這段時間花香改變了,已然失去平復黑璽情緒的作用。黑璽不斷的提醒自己保持清醒,他一把推開荷青,痛苦地擠出一個字:“走!”
離他越遠越好,這樣才不會受到傷害。
“黑璽,你怎麼了?”荷青沒有走,反而抱住了對方,“我錯了,我可以改。你不要趕我走。”
迎上荷青眼底的悲傷,黑璽的心好似被針刺了一下。他強壓著怒氣,他不是要趕荷青走,他是擔心傷到荷青。惡蛟之所以為惡蛟,就是他們骨子裡的凶勁兒,一旦激發了凶性,會變得相當可怕。
然而,荷青無論如何不肯離去,他緊緊地抱著大黑蛟,抱著自己最重視的大妖怪。
黑璽強行壓抑翻騰的怒火已是不易。難道荷青忘了他第一次掉進碧波湖的情景?忘了他的破壞力有多恐怖?難道不擔心,他失控會把荷青撕成碎塊?
他又推了推荷青,既然荷青不走,那麼由他走,前往遠離碧波湖的空曠之地發泄怒氣,他聲音沙啞:“放手。”
好一會兒,屋內分外靜謐,唯有黑璽處於爆發邊緣的急促呼吸。
荷青始終埋頭在大黑蛟懷裡一聲不吭,黑璽狂躁的思緒驟然一頓,覺察到荷青的情緒反常。
待到荷青揚起臉看著他時,荷青的眼圈紅了,眼淚在眼眶打轉,他費力地張了張嘴:“對不起。”
荷青慢慢地鬆開了抱住大黑蛟的胳膊,深深的低著頭往外走。
他做錯了事,大黑蛟討厭他,對他感到失望萬分。大黑蛟不要他了。
黑璽盯著荷青的背影,他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他要保護荷青,卻偏偏仍然讓荷青傷心難過。他心中煩躁不已,怒火無處釋放。
眼看荷青即將邁出屋門,黑璽冷不丁打了一個寒戰。仿佛只要荷青邁出了這道家門,就再也不會回來。沒有人站在小院門邊期盼黑璽回家,沒有人即使廚藝不佳,即使怕火,依然堅持要去廚房折騰得煙燻火燎,沒有人在寧靜的夜晚,在他的耳邊念叨生活瑣事。
家,有了家人才稱之為家,才能感覺到溫暖。沒有人,就不再是家,而是一座空房子。
他不能讓他的心魔毀了他的家。
那一剎那,翻滾的怒意如落cháo般退盡,眼前的猩紅不復存在。
黑璽問自己,他還想不想和這個小妖怪在一起?
答案是肯定的。
黑璽快步朝前走去,自後方一把摟住荷青。他微微低下頭,話語飄過荷青的耳畔:“抱歉,想起些不好的往事,引發了心魔,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聽懂了荷青的那句話,他知道荷青在為孩子的事情道歉。而荷青不必向他道歉,他沒有責怪荷青,他不會把全部責任歸在荷青身上。他有他的錯,荷青犯傻,他和荷青一道犯傻。
荷青的思緒亂糟糟的,大黑蛟的懷抱卻非常暖和。對方的體溫透過緊密的擁抱,湧入了他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