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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宋玉妍後來帶著丫鬟,曾偷偷出去找過楚鄺兩回,楚鄺沒見她,只隔著院子叫她回去。二月底時,宋玉妍忽然便跪請撤去太子妃這門親事,願自請去高麗與李世子聯姻。

    那會兒陸梨已經和楚鄒同住東宮,已是不可能再嫁高麗,而楚鄒,更不肯安分成親。皇帝對這個提議倒是中肯的,配婚的郡主早晚都是高麗王后,換齊王府的閨女、換二公主楚池都不合適,那便等於為齊王與老二又添羽翼。而宋家對自己最為忠心,女兒做了王世子妃也不怕節外生枝,又可作為對宋家的一種補償,到底將來也是一個王朝之後。問宋岩,那時候的宋玉柔已經把三公主拐跑了,宋岩心中有愧說不出什麼,便算是這樣定了下來。

    老二謀反一事告停,楚鄒便被推上了風口浪尖。朝臣們奏摺如山,言辭咄咄,“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太子有亂常綱,悖逆天地大義,是為禮法所不忍,”跪請皇帝廢黜太子之位。肅王和慶王更是隔三差五就叉著腰堵在中極殿門外罵。

    楚昂每每聽到這些,便板著臉說散朝。這一年多來,他的身體已見疲憊,時感心力不足。年前楚鄒剛提出江南“以貪買命”的雷厲嚴政,這時候是動他不得的,必須給他權利縱他唱黑臉,因著此舉對朝廷確實有利,若突然撤去他的威風,那麼貪腐捲土重來,楚昂沒有把握能壓製得住的。即便慍怒這個兒子給自己挖了坑,可也只能是死扛著。

    朝臣們很無奈,從小就知道皇四子那是個災禍,幼年搗亂,少年叛逆,而今大了可好,先隱忍裝弱兩年,忽然一日就手握了重權,開始干起這種損倫常失禮制的晦事兒了。天地正邪兩立,中庸是為人道,太正太邪都是煞。他這是正煞入了魔,天地也都偏心幫他。

    一個個唉聲嘆氣著,見懟不開皇帝,只得親自去到東宮門口規勸。

    二月十八的那天早晨,積雪初化,內閣、宗人府與禮部的幾個老臣便跪在皇極門外,諄諄善誘道:“君子之道有四德,強於行義,弱於受諫,怵於待祿,慎於治身。勿以惡小而為之,莫以善小而不為。言重則有法,行重則有德。太子不遵祖訓,恣行乖戾,無所不至,所行諸事令臣等難以啟齒……”

    一直從早飯開始講到了近晌午,楚鄒耳朵都聽到麻木了,手裡頭端著一碗米糊,只是心不在焉坐在地毯上餵兒子。陸梨昨夜被他折騰到起不來,這會兒還在床上懶著呢,底下衣裳都被穿,楚鄒叫人給拉了帘子。九個月的楚忻盤腿兒坐在他跟前,胃口好,爹爹餵一口,他就卯下半個小勺邊兒。忽然看見小搖鼓上粘著一粒米糊,就給用手捻起來送去楚鄒嘴邊。

    呵,小小一點大就知道粒粒皆辛苦了。和他的娘一個樣,就知道從犄角旮旯fèng里撿些人不要的東西犒勞自己,你就是這麼對你爹的?

    楚鄒也不嫌棄,湊過去含住了,問身旁的楚恪:“那外面的幾個老頭臉紅了麼?”

    楚恪正在吃茶葉蛋,陸梨親自給煮的,加了八角茴香還有幾種茶葉,特別好吃上口。他一點一點嚼得十分小氣,聞言往外看,只看見一排紅腦袋和棗色的駝背袍子,他就轉回頭說:“臉紅了,脖子也粗了,還直喘氣兒哩。”

    都是一群七老八十的,再跪下去莫出人命了。楚鄒沖外頭一揚下巴:“那就讓人抬出去吧。”

    “公生明,偏生暗。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望殿下知言善行,回頭是岸……”那廂老臣們嘴裡話還沒說完,馬太監叫來一排擔架,便叫給人抬出了皇極門。

    隔天滿朝譁然。

    楚鄒知道了也只是勾唇一哂。

    第210章 『壹零貳』龍鳳雙喜

    宋玉柔拐走楚湄, 說是悄無聲息來得突然, 可過後細細回想,其實並不無兆頭。

    從二月上旬起,楚湄胳膊、頸子和手上,所有露出來的皮膚就起了一片一片的紅疹子。叫來太醫瞧, 說是風疹團,吹不得風,得靜養。施淑妃倒是巴不得的,聽說宋家已經在給宋玉柔張羅相親了,這當口把丫頭關起來養病, 等小子親事一定, 兩個也就沒得折騰。因此從那時起便每日叫太醫過去診脈送藥,自己也時不時派人來看看情況。

    宮外宋玉柔自是十分淡定, 楚妙邀京中世家夫人和千金到府上時,他也木著一張臉配合,叫做什麼做什麼, 叫說什麼說什麼。無事了就往城外跑。楚妙找來跟班一問, 說不是去廟裡就是去逛鳥兒,楚妙聽了也就不管他。知道這個兒子心中有主意, 不學壞, 可也不愛被人管束,因此並沒往深處想。

    這麼著忽然有一天,每天送藥的小太監因為瑣碎耽擱了時辰,等伺候楚湄喝完藥, 宮門都快上鑰了。他急急忙忙收拾完從玄武門出去,隔會兒淑妃派人過去瞧,瞧見三公主蓋著被子躺床上睡得香,阿謝坐在她床邊椅子上打著盹,也就回去報平安了。

    那一夜靜悄悄,隔天傍晚卻忽然驚叫起來,床上躺著的竟是被下了蒙汗藥的小太監,是阿謝一磕頭醒來才發現的。三公主走了,把兩個奴才下藥昏睡過去,連阿謝都沒帶走。

    皇帝知道後又怒又擔心,派人出城四處尋找,見到淑妃的時候滿臉都是愧責。施淑妃倒是泰然,只淡淡道:“走都走了,這是有多喜歡呢,娘都不要了。跟著那小子一塊兒走倒是不擔心,可兜夠了風,也該懂事兒自個回來。”

    ……

    這時候一回憶,只怕宋玉柔那些天已經在悄悄安排私奔路線了。從小就心眼彎彎繞繞像蜂窩眼子,這宮裡唯只楚鄒才能勘破他,其餘誰都揣不透。陸梨猜著這事兒楚鄒一定也是摻和了的,不然太醫那關可不好搞定,何況他對他的三妹一貫心有偏愛。不過她也懶得問,相信宋玉柔一定會對楚湄不辜不負,這麼一想倒是一樁欣慰事兒。

    三月里宋玉妍大婚,皇帝賜封“端慧郡主”,從正陽門出嫁高麗。出嫁那天儀仗甚排場,嫁妝豐厚,也算是給足了體面。

    宋玉妍鳳冠霞帔,端坐在喜慶高華的轎子裡,雙手交搭,目視著前方,顯得很平靜而高雅。倒是把楚妙難受得頻頻拭手帕。楚妙到了最後,才曉得這個女兒是有多麼地愛著楚鄺,可惜卻生生挨了她父親一巴掌。從小就沒捨得動過一根手指頭的女兒,若是早知如此,當初不如套攏張貴妃,也別等著做太子妃了。人世間最傷的情,莫過於心裡愛著一個卻遠嫁給另一個,做母親的不禁心疼女兒。

    錦衣衛與兩名三品昭勇將軍、懷遠將軍護送出嫁,慢慢走向城門。春天的柳絮在風中輕舞,西郊皇陵荒僻的府邸里,老二楚鄺靜靜地坐在廊檐下,身後小喜子勾著腦袋侍立在一旁。

    春綠從屋子裡出來,喚他:“爺,該擦藥了。”嗓音在四面舊牆下盪開輕輕的回音。這氣候容易使從前的舊傷犯疼,他手上正擲著一顆碎石子,聞言便道了聲“好”,抬頭望望天空,轉身步入了屋子。那魁梧的身軀瘦長而筆挺,春綠在他身後扯了扯袖子,繼而跟著他走進去。

    三日後楚妙夫婦倆進宮謝恩,回去的路上,宋岩順道拐進皇極門下站了一會兒。

    那時陸梨正在給小柚子剃頭,叫兩個宮女給兜著不讓動,剪完了才把他抱回懷裡。快滿一周歲了,養得可好,肉沉沉的,她箍在懷裡抖了抖,然後就看見那邊站著的宋岩了。和宋玉柔的書生倜儻不同,他的父親似乎在記憶里都沒有變過模樣,總是一道魁梧頎長的身軀,很冷酷威武的樣子。這天卻顯得有些落寞,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臉上有著一抹陸梨看不懂的愧然。

    陸梨便揖了一禮,問他:“宋大人何事?”

    瓜子尖兒的下巴,臉頰美如凝脂,眼目明晰而透徹。已經找不見小太監的可憐勁兒了,那個女人把她生在這個深宮裡,伊人香魂不在,一晃眼十六年已過去。宋岩驀地回過神來,便不著痕跡地斂起往事,只淡淡道一聲:“哦,路過看看。”

    復又問道:“她比你小,為什麼你不肯讓一讓她?”

    這話問陸梨,也沒有了平日的官架子,倒聽出幾分喟嘆。陸梨楞了一瞬,才曉得說的是什麼,不免覺著奇怪。為什麼會認為自己比宋玉妍大一點,就應該把楚鄒讓給她,何況宋玉妍並沒有喜歡過楚鄒。陸梨便不曉得要答什麼,只抱著孩子回殿了。

    在四月初的時候把出了身孕。

    紫禁城一入春,各院各牆裡便冒出翠綠翠綠的新芽兒,清新養人眼。那是個雲很淡的清晨,空氣裡帶著一抹掃灑的濕氣,她站在床邊給楚鄒整衣袍。困在這東宮裡不出門,每日倒不用穿那身繁複的朝服了,玄色刺繡飛鹿織花紋底的斜襟長袍,將他挺拔的身軀襯得玉樹臨風,扯到腰帶再往下就到他的那裡了。想到昨夜的恩愛,陸梨不禁雙頰暈開赧然,嫣紅的唇瓣也像是染了杜鵑。

    遠了那些青春年少時的生澀,他如今對她是越來越嫻熟了,夜裡要她的時候必要把寶寶抱去小床上,然後窄健的腹胯便撐開她的防備。總是花式兒特別多,讓她防不勝防。那來去交抵間都可聽到她內里的水花兒,聲音旖旎得像能在殿宇下迴蕩,她掛著他的脖子仰坐在他膝上,身子也被他伺候得像一葉扁舟。楚鄒便戲謔她越來越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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