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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字一出,頓時淚如雨下。
王皇后沒去管自己洶湧的淚,她依舊大聲說:“陛下……先帝沉珂日久,早知天命難續,於去歲小年時留有遺命,遺詔尊於太廟佛像後,由周文正、張之亭、趙朴之和端王為見證,上加蓋國璽、御筆小印及皇后鳳璽,四位大人正前去取來。”
皇后娘娘雖是滿面淚痕,但聲音洪亮,擲地有聲,一句話說得大氣磅礴,炸得滿屋朝臣俱驚。
王皇后低頭擦了擦眼淚,她深吸口氣,沉聲道:“諸位,且等一等。”
大殿裡便一下子安靜下來。
朝臣們跪了一地,看上去倒還好,只上面幾位皇子郡王臉色就各異了。
四皇子一直在哼哼唧唧痛哭,六皇子一臉陰沉不言不語,七皇子哭得東倒西歪十分不像樣子,八皇子則無聲默默垂淚,這幾位都是年長的皇子了,到底有幾分真心誰也不知。只九皇子一片赤子之心,哭得格外賣力。
他年紀還小,根本不懂這些是是非非,遺詔上是誰都不可能是他,還不如為疼愛自己的父皇痛哭一場。
下面臣子們滿滿當當幾十號人,人人都哭成一個樣子。
大殿裡正是穩當時候,突然一把哭腔打斷了這種平靜:“娘娘,是否要等我三哥回來再宣讀遺詔?”
王皇后一雙鳳眼看過來,七皇子榮錦楨頓時沒了聲,但他心裡謹記母親囑託,還是硬著頭皮叫嚷:“即是要宣讀遺詔,總要所有皇子都在場吧?”
王皇后冷冷一笑,深吸口氣問:“那用不用把你大哥、二哥和五哥都請回來?哦對了,還有明崇皇太子呢。”
這話一出口,下面朝臣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更是冷了。
這幾位除了二皇子都是年少早夭,除了明崇皇太子沒有序齒,其他三位都是有序齒的。七皇子在那無理取鬧,王皇后比他可硬氣多了。
現在隆慶帝殯天,儲君未出,宮裡她是最大的那一個了。
王皇后這話聽著嚇人,細品就有點意思了。把三皇子同死人比在一起,豈不是說他來了也無用?
下面聰明臣子們心裡就有些想法了,他們想著這幾月來王氏的動向,實在沒法判斷除了三皇子隆慶帝還看中哪位皇子。
恭王歿了,那三皇子靖王榮錦榆就居長了。
居然不是他嗎?
七皇子被王皇后這樣懟了一句,頓時說不出話來,他本就是個沒什麼主意的人,這會兒真的扛不住了。
他想了半天,只想到一個主意:“那也得把我母妃請來,她可是從一品貴妃。”
這一次王皇后居然沒有反對,迅速安排下去:“來人,請貴妃、賢妃、淑妃、莊妃、和妃、敬妃、順嬪、良嬪、惠嬪、張昭儀和趙婕妤來乾元殿。”
這一串名頭聽的人頭暈,但大臣麼都不是吃素的,這一品就品出門道來。
這幾位都是孕育皇嗣有功的妃嬪,無論養成沒養成的,一律讓叫來。
恭王母妃賢妃已經起不來床了,王皇后也沒漏下她。
不多時,貴妃、淑妃、莊妃、敬妃和順嬪都來了,剩下的全稱病。
貴妃還是一貫張揚,這樣國喪的日子,倒是知道換了一身重紫的大襖,只頭上金釵花簪一樣不少。
她一進來便徑直往王皇后下手的位置走去,剛要坐下,就聽王皇后淡淡道:“站著。”
蘇蔓受寵三十年,這是第一次被王皇后當著這麼多人下面子,臉色頓時青黑一片。
王皇后掃她一眼,心裡更是不屑,以前是懶得同她計較,現是不把她當回事。
不過是手下敗將罷了。
王皇后挺直腰身,讓幾位妃站在皇子另一側,道:“七皇子講,必要一家子都在才能宣讀遺詔,只他三哥不在不能讀。怎麼靖王這樣要緊?他不回來都不能讓先帝出殯?”
這話就有些大了,再是早選了儲君太子,也不能太子不歸不讓先帝下葬的。
貴妃是上不得台面,到底不算太蠢,王皇后話音還沒落下,她雙膝一軟當堂就給王皇后跪了下來。
“娘娘多慮了。”
王皇后沒去看她,只淡淡看著七皇子:“老七,是我多慮了嗎?”
七皇子這會兒面比紙白,大汗涔涔,他哭都不知道哭了,只白著臉匆忙跪下給王皇后磕了三個頭:“兒臣知錯。”
十幾年裡,王皇后從來沒有訓斥過他一句,如今這樣場面倒是抓的很準,一句話弄得他下不來台。
王皇后沒有去搭理這倆母子,只轉頭看向剩下幾位二品妃:“幾位妹妹都是有皇子在堂的,貴妃妹妹想的周到,確實應把你們都請來才對,先帝……立了遺詔,便讓大家一起等宣讀吧。”
淑妃莊妃幾個自是不會在這節骨眼同王皇后不對付,一起行禮回:“多謝娘娘周到。”
王皇后這邊又給了貴妃台階下:“蘇妹妹實在是太過哀傷陛下,這也是人之常情,趕緊起來吧,妹妹們都坐。”
莊妃有眼色,忙過去扶貴妃起來,幾個人就將就在王皇后下手淺淺坐了。
連王爺們都沒這殊榮讓坐,幾位妃子們倒仿佛並無多少歡喜,每個人臉色都是暗沉沉的,無一例外。
先帝沒了,她們都成了未亡人。
大殿裡一下子安靜下來,只能聽到朝臣妃妾們哀傷的哭泣聲。
不多時,周文正率先從外面進了來,他手中捧了個個紫檀的方盒,瞧著精緻極了。
“娘娘,遺詔請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上了那個方盒子。
王皇后緩緩站起身,讓周文正等四位見證都走到堂前,才開口道:“遺照已取來,蘇妹妹,能不能讀?”
蘇蔓臉色依舊難看,她睜著通紅的眼看向王皇后,想從她臉上看到什麼暗示。
可王皇后只望著那扎眼的紫檀木盒。
蘇蔓輕聲問:“可是老三,不在。”
王皇后輕聲笑了笑,那聲只在她身邊的蘇蔓能聽到。
蘇蔓有些恍惚,只聽王皇后突然道:“今本宮以鳳璽起誓,遺詔上寫的名字是誰,便一定是誰。”
她這一句仿佛是給蘇蔓吃了一顆定心丸,又仿佛在告訴她,這輩子你沒那個鳳冠霞帔的命。
蘇蔓看了看滿臉傻氣的二兒子,有些不知道怎麼辦,但滿朝文武都在等這封遺詔,她死賴著不讓讀是肯定不行的。
國不可一日無君。
“妾,自無旁言。”蘇蔓輕聲道。
王皇后往邊上挪了挪,讓寧大伴請端王上了主位:“大行皇帝遺詔。”
隨著端王聲音響起,在場所有人均一起跪下。
壓抑的哭聲鑽入每個人的耳朵里。
端王繼續讀:“朕十八繼承大統,正是年少時,四十餘年夙興夜寐,未嘗懈怠一日……今觀皇子品行,當以賢者論。”
端王頓了頓,卻聽得貴妃心頭一陣冰涼。
當以賢者論,便是不選長立了。
端王繼續讀:“純郡王皇八子榮錦棠,勤勉聰慧,愛國愛民,文武雙全,上恭下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即遵輿制持服二十七日,釋服布告四海。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