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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這個也是慣了的,手腳並不生疏。
只見橘黃宮燈搖曳下,美人兒如玉般的臉頰都泛著暖光,她伸著一雙纖長的玉手,正在給六公主布菜。
榮錦棠偏巧抬頭要跟六公主講話,見了這場面也不由愣了片刻,好半天才對妹妹說:“如今你在母親這裡住要懂事知分寸。左近都是母妃們,可衝撞不得。”
六公主很是調皮,她不是個悶的住的性子,在宮裡是很喜玩鬧的。
隆慶帝很寵她,向來是由著她的。
不過最近剛失了獨子的賢妃娘娘一病不起,而鳳鸞宮的貴妃娘娘也不是很爽利,時常要叫太醫伺候。
賢妃娘娘是皇上潛邸時的老人了,如今也是花甲的年紀了,長子到了這般歲數突然沒了,想來她病倒是情有可原的。
倒是貴妃因著病了,招了家裡的女眷進宮好些次看望。
說起這個來,六公主難得有些憶起過去。
貴妃蘇蔓出身極低,就連在不太講究后妃出身的大越朝都很能被人講些笑談。她本是上京附近一處村里木匠的女兒,因著生來就美麗非常,十三歲便被送進了宮裡做宮女。根據民間的話本子來講,她是在一次給德妃娘娘採花時被皇上瞧見,當晚便上了龍床。
民間裡話本也就到這裡了,後面再沒有德妃娘娘什麼事,但六公主雖未見過這位德妃娘娘,卻很是知道宮裡事的。
德妃也是皇上潛邸舊人,她出身江南世家,潛邸時便是太子側妃,只那時候太子妃獨寵,她是一直沒什麼機會伺候皇上的。
等到皇上繼承大統,便直接封了她做正二品德妃,可見還是有幾分皇恩的。
不過這位德妃娘娘性格溫婉,對長相甜美的蘇蔓也沒怎麼磋磨,等到蘇蔓受寵封了嬪搬宮,她也沒怨懟過一句。
後來蘇蔓先是生下二公主,幾年後又再度有孕被封為貴妃,這位德妃娘娘也依舊平平淡淡過她的日子。
不過很可惜的是,她身體一直不是太好,直到蘇貴妃懷第二個孩子時她才有孕,最後難產生下了三公主,沒過幾日便崩漏而亡。
隆慶帝很是感念她,追封為敬淑皇貴妃,以皇貴妃禮下葬。
這個葬儀不可謂不隆重,皇貴妃也被稱為副後,一般宮裡要是沒有皇后執掌鳳印,多半會設立皇貴妃代為統領六宮。
德妃是江南世家謝家出身,謝家多出才子,是有名的望族,給這個追封也多半是給謝家臉面。
是以王皇后並未反對,畢竟德妃已經過身,追封什麼都對活人沒大妨礙。
倒是這個追封,讓蘇貴妃眼熱許久。
這話還是六公主給榮錦棠說過的,三公主比她大十六七歲,她因親事坎坷,二十二才出閣,很喜歡帶妹妹們玩。
她同六公主講過,因著跟三哥一般大小,所以蘇貴妃總是讓人領她去鳳鸞宮玩,她那時候年紀還小,後來仔細回味過來,蘇貴妃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十分蜇人,話里話外諷刺她被追封的母妃。
宮裡的孩子有娘沒娘的都不傻,三公主也算是皇后娘娘代養的,不過因著德妃的皇貴妃追封並未記名在皇后名下,可皇后卻是從來不虧著她。
那時候六公主才四五歲的年紀,聽三姐姐感念有親生母親在多幸福,轉眼沒過兩年她便沒了母親,一切便再也忘不了了。
那種孤獨的寒冷滲透身體,寂靜的宮室仿佛吃人的怪獸,她縮在華麗的雕花木床上,身上蓋著錦被,只能在夜裡悄悄痛哭失去的母親。
難怪三姐姐說:“我便是沒有了娘,也能理直氣壯在這宮裡玩鬧,還管她陰陽怪氣諷刺我命不好。我是父皇的女兒,天生的公主,難道比不上她一個木匠的女兒?”
“六丫頭你只管看,她這輩子都夠不上皇貴妃這三個字。”
榮靜柔從往事裡回過神來,淡定答:“我知道的哥哥,就你愛操心。”
榮錦棠伸手敲了敲她的小圓髮髻,無奈道:“也就母親管得了你。”
一家人和和美美用過了晚膳,榮錦棠就要往外五所趕,沒講幾句就走了。
倒是淑妃在他走以後吩咐付巧言去請兩位姑姑過來。
在人來的空擋,淑妃回憶了一下剛才兒子發愣的表情,倒是難得一見的。
她這個兒子什麼都好,就是從小難猜心思,今日說了這半天話一句都沒肯說到點子上。
那些個侍寢宮人她是瞧過的,講句實話確實就那“病逝”了的顏色好些,其他都十分寡淡。榮錦棠自小就在宮裡長大,看多了美麗無雙的母妃們,又加之自己實在是丰神俊秀更是出彩,多少會對妃妾有些挑剔。
最起碼,也得有付巧言那般的花兒樣,才能叫他“看呆”了去。
想到這裡,淑妃難得沉下了臉……再等等吧。
現在還不是時候。
第35章 潁州
給恭王殿下守喪之後, 便就到了十一月中旬, 最近宮裡的日子越發嚴苛, 就連最活潑的雙蓮也許久沒有玩笑了。
聖上重病難愈,恭王盛年殉國, 賢妃並貴妃等也接連病倒,給隆慶四十三年的冬日蒙上一層陰影。
前幾日宮裡又傳北邊蒙府雪災,數萬災民無衣食過冬。南邊溪嶺和業康大旱,晚稻顆粒無收。
因為這個,隆慶帝甚至連養病都不顧不上了,連夜命內閣與三省六部省令尚書匯同議事,務必要把災情儘快控制住,並撥款賑災銀用以賑災。
邊境已同烏韃打了一年的仗, 然大越百年下來太平日子傳承,國庫如今還是撐得住的。
前朝都這般艱難, 後宮自然要有所表示的。
這頭剛撤了為恭王哀思的掛白,轉日皇后娘娘就上表要為民祈福,縮減衣食用度。
主位娘娘們每日膳食都減至十道以內, 就連冬衣也比去歲少了一半,炭火布匹也相應扣減。
宮裡人確實很多,先不說各主位娘娘和小主妃妾, 就連宮人們其實年年也很耗銀子。
付巧言這一年很是長了個子,現已同高挑的寒煙差不多個頭了,去歲的冬衣穿在身上短了一截,裡面防寒的夾襖也舊的不成樣子, 根本暖和不了多少。
可宮裡這一年的冬衣卻只一人發了一身,裡面貼身的棉布也少了兩匹,她是要在主子面前伺候的,輕易寒酸不得。迫不得已,只好把裡面的夾襖拆了一套最舊的,給外面的襖裙加了袖子裙擺,又連夜趕工繡了些雲紋,這才勉強能看。
少了一身夾襖,日子便難熬起來。
她自從挨了凍,身子實在是算不上康健,也心知是傷寒入體沒有及時醫治。可如今也沒個大夫能給她瞧病,便只能靠一次三餐吃飽穿暖些注意著。
可算在景玉宮吃穿都很好,偶爾主子還能賞些細緻飯食下來,大半年來倒也一直沒生病。
這一到了冬天,宮裡的炭火也跟著少了,便感覺不是太好了。
以往宮人們多是傍晚在屋的時候通上炕,等到晚上就滅了火封上爐子,爐子裡面剩下的炭塊便能緩慢地燒著,一直到清晨才熄滅。
這樣就能保證一晚上炕都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