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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雲彤只比她大一歲, 卻大氣穩重,第一次見生人都不哭不鬧,看起來乖巧極了。
母親還要誇她:“你看看楚大人家的千金,可比你更像個大家閨秀。”
顧紅纓就很不服氣,她麻利地從母親身上蹦下去,一路小跑到楚雲彤面前:“姐姐好,我叫顧紅纓。”
走近才發現,她個子比楚雲彤高, 皮膚比楚雲彤黑,衣服也比楚雲彤亂。
楚雲彤默默看了她一會兒, 好半天才伸手給她:“你好,我叫楚雲彤,你可以叫我阿紅。”
一聽這個名字, 剛才被比下去的那些不愉快,統統煙消雲散了。
顧紅纓激動道:“哇,姐姐你的名字跟我的一樣, 都是紅色的。”
楚雲彤看著她紅潤的小臉,難得笑了一下。
她生得美,小圓臉白白嫩嫩的,這一笑仿佛桃花開, 瞧著可愛極了。
顧紅纓就愣在那,再也移不開眼了。
顧楚兩家的夫人是手帕交,頭兩年孩子小沒帶出來,等兩三歲也硬朗了,就老是帶著她們兩個出來玩。
這一年一月,兩個人便也成了手帕交。
楚雲彤很有個姐姐樣子,做什麼都耐心等她教她,而她就一直傻兮兮的,成天跟在楚雲彤屁股後面打轉。
六歲的時候兩個人要一起去讀幼學,楚家在巷子深處,上學的路上會路過顧家,於是每日清晨顧紅纓就背著她的紅色小書包,在自家大門口等。
這一等就是六年。
楚雲彤打小就是個穩重孩子,她愛看書也愛讀書,每天在幼學都是認認真真,從來不會睡覺走神。
倒是顧紅纓要不是有楚雲彤領著,都不樂意去上學。
直到有一日她的課業被老師批了個差,回家裡被母親教訓,忍不住頂嘴:“我不愛讀,為何偏要我去?”
顧母最了解她,很是知道說什麼管用,便嘆口道:“阿紅為了你特地晚一年才上幼學,你若是不好好學習被幼學退回來,不就白費阿紅苦心了?”
顧紅纓愣了,從小臉皮厚的她難得紅了臉,她委屈道:“真的?她沒跟我說過。”
顧夫人定定看著她,彎腰拍了拍她的小腦袋。
“有時候,許多話別人是不會說的,需要你自己細心去領悟。”
這句話叫顧紅纓記了許久,直到幼學升青城書院那一年,才略微體會出些道理來。
正是暑假最熱的時候,顧紅纓第一次離開楚雲彤,跟隨爹娘去郊外莊子住了幾天。
等她回了巷子裡,才聽聞楚雲彤竟躲在家裡,不樂意去上學了。
這可是從沒有過的事,顧紅纓很焦急,當時就去了楚家看望。
楚雲彤不叫任何人進她貴方,楚家父母沒得辦法,只好把她的小姐妹顧紅纓請了去。
只有她,楚雲彤才願意見。
顧紅纓輕手輕腳走進她的房間,裡面昏昏暗暗的,架子床遮著床幔,叫人看不清裡面的情形。
“阿紅?你在哪裡?”
別看她見天瘋玩,像個男孩子似得,實際上膽小得很呢。
楚雲彤不應話,顧紅纓就有些害怕,又哆嗦著問:“阿紅,你到底在不在呀?是我來找你了呀。”
一雙細白的小手從床幔里伸出來,微微露出楚雲彤蒼白的臉。
顧紅纓“啪嗒啪嗒”跑過去,脫了鞋爬上床,同她面對面坐著。
幾日沒見,楚雲彤的氣色很差,仿佛病了許久。
顧紅纓從小跟她要好,要說親姐妹也沒差,頭回見她生病,頓時更著急了。
她慌張地摸了摸楚雲彤的額頭,又去摸她胳膊,擔憂道:“阿紅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生病要吃藥的。”
楚雲彤默默看著她,十三四歲的她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平日裡她少言寡語,在上京並不出名,卻依舊是楚家最疼愛的嫡長女。
“紅纓,你想過以後嗎?”
顧紅纓愣了一下。
跟楚雲彤比,她覺得自己一直還沒長大。
在家裡有父母寵著她,在外有楚雲彤慣著她,她就這麼沒心沒肺地肆意生長,一點都沒吃過苦。
顧紅纓難得結巴了:“以後……怎麼了?”
楚雲彤深深看著她:“等我們去讀了書院,就要面對未來了。”
“我們還會在一起啊,沒什麼的。”顧紅纓笑道。
她腦子淺,只能想眼前的事,從來不會像楚雲彤那樣走一步看三步。
楚雲彤搖了搖頭:“難道我們還能一輩子在一起?我們以後總得嫁人的。”
這一句話,真把顧紅纓鎮住了。
嫁人成親的事仿佛很遙遠,她還是個小孩子呢,從來不用考慮這些。
可既然楚雲彤說出來,顧紅纓就難得想了想,這一想她就把自己嚇得小臉青白。
“我不想的,我不想離開家,不想離開你。”
楚雲彤也白著臉,凝視著她:“我來月事了,母親跟我講過兩年便要相看人家,等到二十上下便要成親的。”
“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不能日日都在一起了。或者幾日或者幾月,抽空見上一面,吃茶談天,就要各自家去。”
楚雲彤淡淡道。
顧紅纓一下子就慌了。
“可是我不想離開你,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年少時的經年陪伴,成為兩個人之間深厚而濃重的感情,若是有哪一天沒有見到面,顧紅纓都會想她念她,更何況是長久地見不到面。
平生第一次,楚雲彤在她面前紅了眼睛。
那一滴晶瑩的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滑落,她靜靜看了一會兒顧紅纓,一把把她摟進懷裡。
“傻丫頭,我也不想。”
顧紅纓迷茫地看著前方,她依舊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本能卻讓她問:“那我們應當如何?”
楚雲彤鬆開她,伸手幫她順了順頭髮:“你還小,你不用懂這些。”
她嘆了口氣,面容里滿滿都是苦澀:“回去吧傻丫頭,明日我還接你去上學。”
顧紅纓直覺她沒把話說清楚,可她又實在拒絕不了她,只能呆呆地被她推出閨房,跟隨母親回了家。
路上她問:“娘,女孩子將來都要嫁人嗎?”
顧母笑道:“怎麼,你捨得離開家啦?”
顧紅纓搖了搖頭,她抬起頭,疑惑地看著她:“那我能不能嫁給阿紅?她對我那麼好,我想跟她在一塊。”
顧母一下子就愣住了。
“傻丫頭,你們都是女孩子,怎麼成親?”
顧紅纓難得犟上了,她不依不饒問:“為何不能成親?無論男人女人,歸根結底都是人。”
就她幼學的成績,能說這麼有內涵的話實在難得,顧母都被她氣笑了,低頭看她:“你見誰家是兩個女人或者兩個男人成親的?”
這還真沒有,但凡夫婦,必定一男一女,古往今來俱是如此。
顧紅纓心裡只覺得怪難受的,她不明白為什麼,只說:“沒見過,不一定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