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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是隆慶四十四年三月初十。同一日靖王從封地溧水連上三道摺子,一為恭祝新帝繼位,二想請接靖太貴妃榮養,三是以溧水軍務變動為由請立新軍,以期奪回大越故土。
新帝未回。
榮錦棠從來不是著急的人,他繼位以後除立表哥沈聆為禁軍統領,其餘八位內閣和六位尚書一人未動,前朝里仿佛相安無事。
隆慶四十四年三月二十,榮錦棠始封潛邸時妃妾。
住在文墨院的三位良媛全部封為淑女,尚宮局的四位侍寢宮女里,便只有淑妃賜的改名為張欣瑤的知畫同封淑女,其餘皆只給了賞賜。
榮錦棠剛過十七生辰,後宮實在不豐,滿打滿算便只有四個淑女,還都是娘娘們賜的宮女,實在是沒有一個能叫人亮眼的。
因著是新人,付巧言她們搬宮的時候就好生熱鬧了一回。
冊封旨意一下,她們就要離開文墨院的後院,從魚躍門回到後宮,各自去新封的宮室。
淑女是最低一級的宮妃,按制只能跟著主位娘娘們住。榮錦棠還未有主位妃妾,她們四個的住所就有些意思了。
這會兒離隆慶帝殯天已經過了兩月,西六宮裡的太妃們全部都搬出去了,太后娘娘去了慈寧宮,新帝的養母淑太貴妃也被太后娘娘請去住在慈寧宮的安寧殿,好一起處理宮事。
剩下的幾位妃子,賢太妃在先帝走後兩日也歿了,只靖太貴妃、莊太妃、和太妃、順太妃並幾位太昭儀和太婕妤住在慈壽宮裡,因著慈壽宮住不下那麼多太妃,剩餘的下三位小主們就都去了永寧寺榮養。
本來熱鬧的長信宮一下子便冷清下來,往日裡車水馬龍的西六宮如今荒涼的很,只兩個月就顯得有些凋零了。
付巧言這一回回來終於可以走宮道了,從魚躍門到西六宮其實不過兩刻的路,當日她出去的時候整整走了一個時辰。
新帝的淑女們都是今日搬進來的,
只她們每人就一個伺候的小宮人,剩下幫忙搬妝箱的都是文墨院的老人,因著不太熟倒是也沒熱鬧到那裡去。
付巧言被分到長春宮的後殿西側殿,蘭若跟她一起,住東側殿。孫慧慧同張欣瑤則在旁邊的碧雲宮後殿。
她們只是淑女,沒資格獨住後殿,以往多是兩個小主一起住一個偏殿的。
不過因著西六宮都空著,尚宮局的人也不會同新妃子們過不去,都是分開一人一邊來住。
因著也不知到底誰最受寵,乾脆所有淑女的屋子都換了新家具,付巧言一步跨進原來順嬪的宮室,頓時被滿眼新綠亮了眼。
三月末,正是桃樹抽芽,滿樹碧綠。
長春宮的偏殿其實同文墨院差不多大小,只牆上都刷了大白,屋裡也換了一水的整齊棗木家具,新人新屋新家具,倒是很有新氣。
晴畫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回身向付巧言說:“那奴婢先給小主道喜了,祝小主前程似錦,福氣安康。”
付巧言點了點她鼻子:“借你吉言。”
長春宮之所以叫長春宮,只因前後院中栽種的桃樹長勢喜人,年年春日裡桃花繁榮,暗合了長春之意。
當年順嬪能賜住長春宮,也是看在她一對雙生兒女的面子上。
在長春宮只住了幾日付巧言便習慣了下來。
這裡的日子比文墨院要規矩一些,早上不能起的太遲,要不然熱水和早膳就都沒了,晚上也不能歇的太晚,宮燈里的燈油每月都有定數,實在也沒有多餘的可燒。
付巧言沒什麼家當,在文墨院也沒得什麼賞賜,只這次封淑女時跟其他三位一起得了一對簪子並兩匹好料子,其他的就再沒了。
她倒是對這些不太在意,只是這一天天日子過去,倒有些懷念景玉宮的那些書來。
沒書讀實在是有些難熬,付巧言只好就撿著從景玉宮帶來的深色料子給榮錦棠繡腰帶。
同桃蕊學了一年的繡活,她的手藝也已經十分出眾,如今無事可做,就繡的格外細緻。
她也沒選那五顏六色的如意吉祥圖,卻另闢蹊徑,選了千里江山圖做藍本,繡了一副大氣磅礴的錦繡河山。
四月的時候,院中的桃花開了。
那若隱若現的香氣隨著春風飄入屋內,付巧言最喜歡每日午後坐在窗邊,一針一線仔細做繡活。
雖說已經除服,但新帝一沒選秀二沒臨幸宮妃,看那個意思還要為先帝再守孝一陣。
他不來後邊,付巧言也不著急。她倒是十分擔心淑妃娘娘,只現在離得近了,她卻不敢出去一步。
這一日正是春光晴好,付巧言見外面陽光璀璨,難得動了出屋的心。
長春宮的後殿裡只住了四個人,她覺著蘭若也不像是事多的,應當也不會挑理。
念頭一旦動了,付巧言就再也坐不住,她招呼晴畫:“且把那套茶具擺出來,我們去外面吹吹風去。”
晴畫一聽,頓時笑得眼睛成了一條縫,歡呼著蹦起來去找茶具:“小主,我就說老在屋裡悶著不好。”
付巧言見她那麼高興,心情也很暢快,笑說:“以前是不敢,我瞧著蘭小主也不怎麼出來的樣子,應當是不太介懷的,我們在外面安靜些,別吵著她就是了。”
“恩,我聽小主的!”晴畫把那套茶具取了來,還是文墨院人人都有的最普通的青瓷。
“小主想喝什麼?”
付巧言又笑:“你這丫頭,我們只有小雀舌,還有什麼可挑的?”
晴畫從柜子里摸出個瓷瓶來,神神秘秘碰到她跟前:“咱們搬來這裡前寧大伴其實給了些蜂蜜,我也不知道其他小主有沒有,就藏了起來,小主想喝嗎?”
付巧言喜食甜,偶爾晚上有八寶粥、玉米酥、紅棗饅頭或者只是南瓜小餅,她都能吃的乾乾淨淨。晴畫自然是把她喜好記在心裡的。
聽到有蜂蜜,付巧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這東西在家中時不算太便宜,逢年過節母親也會給他做一碗花蜜露,進了宮倒是在淑妃那裡蹭過幾回,如今是再也沒有了的。
“那先收起來吧,等明日裡我們偷偷吃。”
晴畫這才找了小爐子煮起水來。
等水燒開的功夫,她又取了一小碟子杏仁酥,先把它端到外面去,才進來請付巧言:“小主,走吧,是讀書還是繡花?”
付巧言想了想,取了巴掌大的錦帕:“反正我們日日無事,從今日起我教你做繡活吧?”
晴畫一直就很喜歡做這些小東西,只她手藝不好,在家時也沒正經學過,只能磕磕巴巴做些簡單的縫補活計。最近付巧言繡腰帶,她就瞪著眼悄悄瞧過許多回了。
“真的?小主你真好。”晴畫小臉激動的都紅了。
付巧言點點頭,起身推開了房門。
外面陽光晴好,春風徐徐而來,吹動了她鬢間烏黑的秀髮。
付巧言微微閉上眼睛,感受著春天美好的香意。
後殿院中種了三顆桃樹,旁邊則是圓形的石桌石凳,晴畫早就擦乾淨了凳子,請她坐到小桌旁,又把茶端出來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