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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是不是比咱們這涼快多了?最近實在太熱,要不你們晚上在書房將就幾日?”
她們這是用不上冰的,索性屋子通透,一直開著窗不算太悶,但還是會熱得不想動。晴畫和晴書住的小角房只有個小天窗,這個時節簡直跟蒸籠一樣。
她們這邊西側殿的書房比臥房小一些,好歹是有窗戶的。
兩個小姑娘更是高興了:“諾,多謝小主仁善。”
晴畫這會兒已經把箱子裡所有的衣裳都取出來了,攤在床上收拾:“姑姑說那邊有陰陽雙玉泉,山腳的是冷泉,夏日裡最是涼爽。半山腰上卻還有個熱泉,那邊的宮殿比冷泉那邊少一些,冬日裡先帝去的少,不過聽說也是很舒服的。”
付巧言聽著就有些神往,上京的夏日總是酷熱,只晚上太陽落山後會涼快些,家家戶戶就都開窗敞門,在地上潑了涼水再去睡。
宮裡頭講究一些,宮殿也密集,就比家中還熱些。
付巧言坐在桌邊看晴畫和晴書仔細挑衣裳,心裡暗暗嘆了口氣。
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曾經她也跟她們一樣,住在悶熱的小屋子裡頭,每天都忙碌個不停。
現在自己獨住一屋,略微熱了就有些煩悶,恐怕以後再也不能適應過去那樣的生活了。
她正在這胡思亂想,那邊晴書突然道:“哎呀,那尚宮局的姑姑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付巧言回過神來,略思索一番就想明白了。
尚宮局特地給她做了一身夏裝,還把她定做的那一身給做得輕便靈巧些,恐怕早知道她要隨侍聖駕,得去玉泉山走一趟了。
“尚宮局啊,”付巧言嘆了口氣,“就沒有她們不知道的事。”
晴畫和晴書對視一眼,都笑了。
說是十日後出發,她們現在就要準備衣物用品,比方說小主常用的胭脂水粉、筆墨紙硯。經常看的書和針線錦帕,一樣都不能少。
但因為付巧言的品級,恐怕不能帶太多東西,這幾天晴畫愁得都要睡不著覺了。
付巧言倒也不知道這事這樣要緊,寬慰她:“回頭衣裳少帶兩身,筆墨也都不用了,就簡單帶些胭脂、藥丸和書,能急用就行。”
她搬到長春宮已經是第二年了,光夏裝就十來身,都帶去還得了。
晴畫一想也是,還有些猶豫,生怕過去那叫別娘娘壓了付巧言的風頭。
倒是晴書心寬,笑著推她:“就挑那幾身新一些的花樣別致的,反正咱們小主這張臉跟天仙下凡似的,有些人哪怕穿金戴銀綾羅綢緞,那也是也比不上。”
晴畫笑著去擰她:“臭丫頭,就你會巴結小主。”
付巧言笑著搖了搖頭。
忙了兩天,晴畫跟晴書收拾出一個空著的妝箱,把衣裳頭面胭脂書本,零零碎碎的東西裝的滿滿當當,才鬆了口氣。
付巧言提醒她們:“自己的東西也收拾收拾,回頭咱們側殿就鎖上,你們兩個都同我去。”
晴書眼睛一亮,高興得臉都紅了:“真的?我也能去?”
付巧言點點她:“那邊還不知道什麼樣兒呢?說不得我們倆還得靠你吃飽飯。”
晴書使勁點點頭:“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小主。”
“得,趕緊收拾東西吧你,”晴畫笑著幫付巧言換了杯茶,“回頭我去跟小張說說,叫他幫忙看著點。”
付巧言嗯了一聲,沒再說這事。
七月二十八,宮門開。
一隊羽林衛策馬而出,之後則是三十六人的禮旗衛,他們健步如飛,很快就全部出了正陽門。
走出金水橋,便是長長的朱雀大街。
禮部已經提前兩個時辰淨街,這會兒整個朱雀大街空無一人,許多百姓都在商鋪二樓偷看皇帝儀仗。
這是榮錦棠登基以後第一次以全副儀仗出行,在羽林衛和禮旗衛之後,是這次隨侍玉泉行宮的官員,在之後則是宮女和黃門,然後才是榮錦棠的金鸞步輦。
在登基以後由於西北戰事和雪災,他未讓另造步輦,這一架是先帝曾用過的。
金鸞步輦左右有車輪各四,前有良駒八匹,左右後方各有車夫九人。步輦上面十分寬敞,有點類似於百姓家裡平時用的馬車,只規模大得多,裡面甚至有里外兩間,裡間是榮錦棠休息工作的內室,左右有窗,這會兒已經把窗門全部打開,榮錦棠端坐在步輦內認真批改奏摺。
在飛舞的儀仗旗里,年輕的君王神情專注,英俊的面龐若隱若現。
朱雀大街商鋪二樓,有那二八年華的小娘子,同祖母小聲咬耳朵:“皇上真俊哪。”
老太太頭髮花白,她坐在自家的隔窗邊,目光長遠:“那是你沒見過先帝爺年輕的時候。”
隆慶帝在位四十四年,那不僅僅是史書中短短一行字,而是百姓數十來年的生活。
老太太眯著眼睛仔細瞧了瞧,突然笑了:“這步輦,還是當年的那一駕,沒有變。”
少女正要好奇再去瞧,卻發現皇帝儀仗已經過去了,後面的則是淑太貴妃儀仗。
相比皇帝那氣勢洶洶的陣勢,淑太貴妃的儀仗就簡單的多,只用十六人抬的金頂朱門步輦,一晃神就不見了。
再之後的,就是現在太初帝的嬪妃們了。
少女死活趴在窗口,一個一個數:“一駕,兩駕……一共七駕。”
“就七個人?先帝爺的時候也是這樣嗎?”少女又去問。
老太太喝了口茶,仔細回憶了一番,還是嘆了口氣:“老嘍老嘍,記不清了,不過太后娘娘當年的金鳳步輦可漂亮得很。”
少女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祖母祖母,可我剛才沒瞧見呀。”
老太太笑笑,點點她的額頭:“因為太初帝,還沒大婚吶。”
少女的小臉蛋驀地就紅了,她扭捏道:“那什麼時候才大婚啊?皇上會立誰當皇后呢?”
老太太又眯著眼睛去看她,板起臉來訓斥:“跟你可沒關係,老老實實呆著去。”
少女皺著臉跑走了,老祖母又去往下看,偏巧付巧言的車駕路過,她掀起窗簾往外瞧了一眼。
她乘的是最普通的青頂步輦,在一片暗沉沉的顏色里,少女如玉的容顏閃了老太太的眼。
老太太驚了一下,一晃神的功夫付巧言的車駕就過去了。
“哎呦可了不得,真俊呢,”老太太自言自語,“立誰當皇后喲?說不定就是她呢。”
老太太念叨著離開窗邊,又去書桌邊對帳。
大越女子可經商、科舉、做官、從軍,甚至無兒的人家可由女兒頂立女戶。
老太太年輕喪夫,獨自支撐起偌大的家業,可是什麼場面都見過的。
她戴著眼鏡看了好半天帳本,又忍不住去想剛才那驚鴻一瞥。
“當年的太子妃,也是這個樣子的。”
四十五年前,她正新寡,守著這間鋪面過得昏天暗地。
那一日正是桃花開,滿城粉雪飄香,正是一年裡最美的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