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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歲瞻默默走到棺材邊,見齊丹嫣死白死白地躺在裡面,一身華服,戴著華麗的鳳冠,枕邊還有一些玉器和金器。她睡得安詳,毫無聲息。項歲瞻附身,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臉,只覺得滑膩中帶著粗糙,一看,手上一層白色粉末,再看被他摸過的地方,皮膚隱隱露出些黑色。
中劇毒而死之人,臉上才會泛黑。
一時間,項歲瞻額頭青筋爆起,轉身怒視敬軒,愣生生把他嚇退十步。敬軒只記得以前讀史記,說他們項家老祖宗項羽是重曈,一瞪眼能嚇退一支軍隊,到了項歲瞻這裡,嚇退一支軍隊不敢說,總之快把他嚇得來大姨媽。
敬軒躲在錦繡身後,探出頭說:“項將軍,你想見太后,朕也讓你見了。你答不答應朕剛才提出的聯姻之事?太后死都死了,你就不要冤冤相報了,還是讓她平安下葬皇陵吧。你以為我就不會留密旨?你敢動我一下,不管你殺不殺得了我,走不走得出皇宮,太后她都會被人扔亂葬崗去餵野狗!”
項歲瞻忽然一笑,扶著棺材,看了看齊丹嫣,又笑了幾聲,之後放聲狂笑。
“他瘋了……”敬軒悄悄對錦繡說。
錦繡陰狠地說,“皇上切不能留他,一定要將項氏滿門抄斬。”
“滿門?豈不是連皇后都得斬了?那可不行。”敬軒嘿嘿一笑,“我剛剛親政就殺項氏滿門,會引起所有武將恐慌和不滿。我要留項歲瞻一陣子,反正他也瘋了。”
“我答應你。”項歲瞻打斷他們的叨逼叨,恢復了一貫的冷臉,“將太后好好安葬,我就答應你。”
待太后安葬完之後,我先弒君弒jian,再滅犬戎一族,把你們的屍體全部豎著埋在丹嫣墓後面,當她的兵馬俑——這才是他真正的心理活動。
“那敢情好。”敬軒笑道,“來人,挑個好日子舉辦喪事!另外朕要親自寫信給犬戎族長,讓他趕緊將女兒和嫁妝送到盛京來。”
項歲瞻原地站了許久,情緒未明。
敬軒很防備地盯著他,直到他忽然徑直走出殿外,才整個人癱軟在地,拍著胸口大喊:“啊啊!臥槽!總算用緩兵之計保住我一條命!太后一下葬他肯定饒不了我的,所以太后的葬禮和他的婚禮務必在同一天,先穩住犬戎再說呀!哎喲,當皇帝太不容易,早知道就讓那個早死的小弟來當了!”
錦繡見勢趕緊就上前拉他起來,剛彎腰,脖子上忽然被什麼東西一捅,喉間一涼,頸動脈的鮮血在匕首拔出時如同水槍一樣噴了出去。
始作俑者敬軒一臉的血,噁心得丟下匕首一陣陣乾嘔,“呸呸呸!嗆死我了嗷嗷嗷!”
小卡子趕緊從殿外進來,掏出手巾給敬軒擦臉。
“這種拿了點銀子就能出賣自己主子的賤婢留著也沒用,不如也給太后陪葬吧。”敬軒不屑道,把小卡子趕了出去,殿內只剩他和棺材一個。他重重咳了兩聲,只見小東子帶著子魚從角落鑽了出來,乖乖跪在他面前。
“朕好不容易在項歲瞻手裡保住了命。”敬軒心有餘悸地說,壓低了聲音,“你們倆聽好了,太后一時半會兒醒不了,還跟死了一樣。你們在這裡跪著守靈哭嚎幾天,給她餵點水,等她醒了,就帶著她從朕以前找到的密道里出宮。子魚……”
子魚帶著羞愧和崇敬,磕頭道:“子魚願聽皇上差遣。”
今日才知,小皇帝才智過人,高瞻遠矚,看過密旨後,幾年來暗暗策劃幫助齊丹嫣出逃保命的方法,先收買錦繡作為假間諜出賣情報,收買小東子被拒絕,知道這太監忠心,就交付了更重要的任務。子魚自以為滴水不漏,卻早被敬軒牢牢掌握手中。他們被皇上調配著合演一出大戲,只不過是因為齊丹嫣當初救了敬軒一命,他感恩在懷,決定放她出宮自謀生路。見項歲瞻和她互生情愫,他自己身在皇宮只知道人心涼薄,所以就打算成全這對璧人。
最後連項歲瞻都被騙過了。
“出宮之後找個地方給太后調養調養身子,這藥還是有幾分毒性的。期間不准聯繫你主子項歲瞻,他居然想殺朕,真是太壞了,朕要虐一虐他!”敬軒咬牙切齒地說。
“是!”子魚抹了把眼淚說。
“小東子,你對主子真是忠心。慈寧宮無主,你也不必在那裡伺候了,以後就到朕身邊來。小卡子忠心是忠心,就是不及你機靈。”敬軒拍拍屁股,走出了奉安聖殿。
齊丹嫣的諡號被定為“昭慈肅德聖順太后”,兩個月後“下葬”。
後人看大乾國史是這麼記載的:“齊太后,蜀人,號聖順太后。帝崩,宮國大務聽參決。照誨幼帝,不敢有怠;垂簾國事,不敢有廢。仁武八年猝薨於慈寧宮,年三十一。武帝感其慈德,上諡號昭慈肅德聖順太后,葬泰陵。”
倒是留下了扶持幼帝,操勞過度而病逝的千古美名啊。
項歲瞻獲得皇上特許,在太后大喪之後,聯姻犬戎。敬軒為了安撫他,同時為了提升威遠將軍的逼格,賜了他一等伯的爵位,僅次於親王。項歲瞻其實根本不領情,婚禮照辦,他早就已經用手中虎符調兵遣將,包圍了盛京。婚禮當晚,誅殺犬戎族長的女兒,之後馬上血洗紫禁城。
敬軒得了密報,說盛京外三十里都是駐軍,項歲瞻要謀反。他心想,什麼謀反,項歲瞻那是要殺我全家啊啊啊!好在他有齊丹嫣這張王牌啊哈哈!想到這裡,敬軒大袖一揮,說:“項將軍要搞軍事演習,我們不要管他。今天是他的大喜日子,你們多派點人去他府上盯著……啊啊,不是,是去祝賀,務必保證他順利入洞房!”
婚禮照常開始,項歲瞻全程面無表情,還顯得很不耐煩,三拜結束後就很無禮地轉身離開,把新娘晾下。問他去幹嘛?去佩劍。他將軟劍收在腰間,命項青峰疏散前來觀禮的客人。最後,他帶著一絲陰狠的表情,推開了洞房之門。
裡頭幾個婆子不知外面情況,見項歲瞻進來,就趕緊張羅著給他們準備合卺酒,抓一把紅棗、花生、桂圓、瓜子在手裡往床上撒,意味著“早生貴子”。在項歲瞻看來,這些繁文縟節都不需要了,他只是沉下臉,低吼一句“滾出去。”,兩個婆子就跑了,邊跑邊議論——“就沒見過哪個新郎官像將軍這般猴急的。”“聽說憋了四十多年,才找著女人,難怪猴急。”“太猴急了是辦不成事的,哦呵呵呵~~”“對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項歲瞻站在紫檀木床前,這裡是他和齊丹嫣第一次肌。膚。之親的地方,現在,一個身著紅衣、蓋著紅色蓋頭的女子安靜地坐在床沿中間,或許心懷期待地等著他掀起蓋頭。
他還記得齊丹嫣出殯之時,天朗氣清,艷陽高照,一點都沒有大喪的肅殺,甚至還有喜鵲飛到枝頭亂叫。她為人善良呆傻,對人毫無戒心,隨遇而安,本就應該留在蜀地找個好人家嫁了,生幾個子女,平安當一輩子的當家奶奶。如果她真的能這樣平安,他寧願此生不遇見成為太后的她。沒想到他有意護她周全,最後還是沒能將她保住。
無論諡號如何高大上,下葬如何風光,都比不上活生生的她。上朝之時,他總感覺她還坐在珠簾之後,悄悄注視著他。
“你走吧。”項歲瞻早已抽出軟劍,又忽然收了回去,“我命人為你備下馬車,你回犬戎族地去,不要再入中原。”
眼前這位素未蒙面的女子畢竟無辜,他一時意難平,決意誅滅犬戎,現在想想齊丹嫣之死和犬戎毫無關係,這位女子或許也和齊丹嫣一樣天真,讓她回到家鄉,平安一世也好。
新娘窸窸窣窣的,好像在袖子裡掏什麼東西,只見一個明晃晃的金元寶出現在她手裡。
項歲瞻濃眉一蹙,目光直直盯著金元寶。
新娘將金元寶往他腳下一扔,發出“咚”的一聲,隨即捏著嗓子說:“將軍,你錢掉了。”
項歲瞻眼中的戾氣和殺氣忽然消失不見,因備戰而繃得緊緊的身子舒緩下來,他用力閉上眼睛,好一會兒才睜開,新房依舊燈火通明,紅幔掛滿四周,床沿上的新娘還在,大紅撒花裙擺下,一雙穿著紅色鑲金線緞面嫁鞋的腳內八字地縮著。
項歲瞻上前一步,掀開了紅蓋頭。
“好你個項歲瞻!我屍骨未寒,你就敢答應娶犬戎族長的女兒!”齊丹嫣伸出食指,怒指向項歲瞻的臉,“要不是子魚帶我從宮裡密道逃出來,再偷梁換柱,讓我冒充犬戎族長的女兒,你就真的要當新郎官了!你還有沒有良心!我為你生夔兒的時候那麼痛,你現在居然和別的女人結婚了啊啊啊!!你混蛋!你負心!!你不是人嗚嗚嗚!”
項歲瞻石化當場,望著大哭大鬧的齊丹嫣,他慢慢虛望著東方,心裡只有一個想法——裘敬軒,臥槽泥馬勒隔壁。(╰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