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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仲滿臉怒氣,飛身下馬,拔出利劍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敢調戲良家婦女?”
那三個人吃了一驚,急忙四散躲避,隨行的七、八個侍衛也已經趕到。持劍堵住他們的去路。一個微胖的男子看到子瑾的穿戴,猜出他大概是說話能頂用的人,忙朝我們這邊跪下磕著頭說:“大爺饒命,我等都是本分人,並未做半點壞事。方才行此,撞見這婆娘要扔掉自己的親骨肉,一時氣不過追到此地責罵她。”
他一邊叩頭一邊求。子瑾哪裡看得見他說什麼,只是疑惑地望著我。我也拿不了主意將目光投向楚仲。
“還敢狡辯!”楚仲冷冷笑了一聲,“能騙得了誰?”
“小人不敢撒謊,句句是真,大爺們若是不信可問這婆……這婦人。”
其他兩人也紛紛跪下,七嘴八舌地辯解。我則三言兩語向子瑾說了,於是他調頭對那婦人問道:“可是真的?”
婦人微微點頭,捂著臉哭得更加厲害了。
楚仲走進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問出了個大概。
這婦人夫家在一百多里外,丈夫從了義軍,攻緄州城的時候戰死。一個多月前,因為打仗占了地,沒收成,公婆相繼餓死。她孤苦伶仃帶著幼子無法過活,便回雍州娘家。
哪知走得千辛萬苦卻見老家全村一片廢墟燒得精光,找到人打聽才知道逃戰的難民沒有吃的,就搶了村裡的糧食,兩方動起手又放火又殺人的死傷大半,僥倖活下來的人都四散逃開。又聽人說她父親因為也傷了人害怕官府查究跑去錦州。她痛哭一場,沒有辦法只得報著孩子上路。
一路上挖野菜充飢,有幸時還能在麥地的泥里撿到幾顆麥粒,洗淨嚼碎給孩子。
到了這裡在也走不動,眼看母子倆人就要一齊死在路邊,她遠遠看到我們這邊一行人的車馬,指望我們其中至少一人能留個好心收養棄兒,求個活命。哪知這舉動卻被背後的三個漢子看在眼裡。
婦人邊訴說邊哭泣,包括楚仲一干人連那三個村漢也紛紛落淚。
我躲在子瑾身後,臉靠在他的背上將他的衣衫哭濕了一片,右手在他在掌心中被握得緊緊,卻冰涼冰涼地哆嗦。
楚仲說:“少爺,我們乾糧與銀兩分她一些吧?”
子瑾微微點頭,我知道他沒敢說話,在一直竭力保持平靜害怕一開腔就會禁不住在這麼多人面前流出淚來。
那婦人大概做夢也沒想到會遇見貴人,連忙掙扎著抱孩子伏地止不住地磕頭,碰著地“啪啪”地響。楚仲趕緊上前扶起,讓人取來行李生火燒了鍋涼水,把干饃饃泡軟給孩子吃。
吃完。
我說:“讓趕車的原路送她們去錦州吧,我能騎馬。”楚仲不好直接阻止,難為地看了看子瑾。子瑾卻意外地沒有反駁,只是突然在我面前低下身把頭擱在我的肩窩上,低喃道:“月兒,是我錯了麼?”
我拍了拍他的背,一下又一下……
楚仲與那幾個侍衛均轉過身去。
大概因為我著的男裝,這親密的舉動看在那三個漢子與婦人眼裡,顯得異常奇怪。但也管不了什麼體統。此時大概只有我還成為他唯一的支柱。
目送著牛車遠去,村漢們因為順路也跟在車後面。子瑾將我放上馬,用他的背遮住後面的烈日。
一路上所有人敘舊都沒有說話,我側坐著將手放在握緊韁繩的手背上,依舊是涼涼的。
側過頭看著他問:“想什麼呢?”
他寬慰地朝著我淺笑。就是那種遮掩憂鬱的牽強讓人瞧見格外心痛。
“《七哀詩》”而他的嘴永遠也不會撒謊。
建安七子王粲寫的那首詩。
我笑笑:“小時侯,先生教過很多遍我也背不住,被罰抄那幾十頁還是你替我寫的。所以現在更是記不得了。”其實,我記得,只是不敢在他面前提。
可是,子瑾卻勒了韁繩,調馬頭望向漸沉的落日。幽幽地念道:“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飢婦人,抱子棄糙間。顧問號泣聲,揮涕獨不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繼而隱沒在這黃土的驛道上。
靜了半晌,他忽然頓了頓,提高嗓子道:“我說這些做什麼,得趕到前面去投宿讓你安穩地歇歇。”說罷,策馬加鞭地跑在前頭。
……
……
宿在客棧中,我朦朧中翻身發覺枕邊空空,驀然一驚就坐了起來。瞧見他正沐著月光站在窗前,腳邊投下一個被拉長的月影。我穿了鞋走過去,習慣性地手攤開緊緊地貼在他的背心。
他依然輕輕反手將我握住,回頭憔悴地淡笑。
我道:“以前子瑾從不瞞我任何事情。”
他用指尖挑開被夜風吹到我頰邊的一撮髮絲說:“我想我是錯了。”
“不。錯的是尉尚仁,錯的是當今的太后還有……”提到尚睿的名字的前一刻心裡象被扎了一下,隨即被自己強迫性的埋起來,“錯的是他們,不是你。子瑾不過也是一個受害者,是尉尚仁的一顆棋子。若沒有你,他也會反。“
子瑾苦笑:“我至少也是一個最大的幫凶。竟然為了私怨生靈塗炭,橫屍遍野……”
我卻不知該如何勸他,只是說:“如今帥印兵權都托楚秦交了尉尚仁,你也沒有辦法。”
“我方才也想過,或許可以去勸勸三叔,讓他罷手。若是長此沂水為界占去一半江山,他也該滿足了。”
一個青色的衣影從腦海中一閃而過,說:“人的野心哪能滿足呢?退一步他肯,當今……當今的皇上也定不會善罷甘休。”尚睿他不是那樣妥協的一個人。
他握拳敲了敲額頭,蹙眉思忖半晌後道:“倘若不能勸住三叔,我雖然交了帥印還能挑得動軍中半數兵力,開城去降。那時也由不得他了。”
子瑾慢慢地展開眉宇,似乎是下了決心,反倒舒下心來。
而我的心情卻緩緩地褶皺。
“月兒,你說呢?”語中低頭看我,卻見我已滿目濕潤。
他頓時慌了神,手忙腳亂,左右不是。最後只好把我的臉按在懷中說:“好了,好了。我給月兒說笑呢,怎麼能讓你擔心呢。我哪兒都不去,哪兒都不是……”喃喃地安慰我輕柔地好象夢中囈語,直到我漸漸平靜下來。
許久,我伏在他胸口上說:“別人的生死與我都沒有干係,什麼仁義什麼道理我都不關。我只要子瑾呆在身邊,守著我一刻也不離開。一直,永遠。要是你有個萬一,我絕不獨活。”
他察覺出什麼,托起我的下巴問道:“方才月兒說什麼呢?”
我轉了笑臉道:“我說,你去吧。讓楚仲送我去益州等你。”
他疑惑地問:“真的?”
我眨了眨眼點頭:“真的!”
他端詳了我一會才確定,眼睛有彎成兩道可愛的弧線。明亮的笑意參著月華清澈地灑在我臉上。
子瑾將我的十指在手中合攏,放在胸前若有所思地說:“那我們的酒肆開張叫什麼好呢?”
“你想的還真遠。”瞪了他一下。
“當然。那麼你家男人到了益州就不用一家一家去問了。”說的一本正經。
我嬉道:“叫悅來。一路上見到酒肆客棧叫這個生意都很好。”
他笑著擁我入懷:“好,就叫閔記悅來。我們家娘子說了算。”
……
天還未亮,他就已經準備妥當。對楚仲叮囑了又叮囑,生怕遺落掉什麼,沒把我照看好。
我替他繫著扣子,心一點一點地溫柔起卷屈起來:“好了,好了。人家楚仲大概十幾年也沒見你這麼羅嗦過。”
此時,要門外與他同去雍州的侍衛敲門道:“少爺,時辰不早了。”
楚仲替他應著,出去又合上門。
子瑾垂下頭,將唇久久地覆在我額前的劉海上,然後說:“月兒,我走了。”
剛要離開,卻被我一把拉住,踮起腳吻了他薄薄的嘴唇。然後另一手取下脖子上的玉佩放在他掌中,再合起來。
“我要你到了益州,親自再給我戴上。”
他點頭。
我卻拽緊了他的袖子說:“用聲音答應我!”
“好!”子瑾莞爾一笑。
待他們下樓後,我飛快地跑到客棧靠街面的那間客房。房間開著,我顧不得有沒有人,推門,掀了窗戶。尋著那個影子。
子瑾似乎能夠感覺到我的目光一般,回身昂頭,又是一笑。宛如錦落湖上月橋形狀的笑眼,深深地烙在心底。
直到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鬧街的拐角處,我的身體才漸漸下墜,伏在牆角,失聲地哭出來。
(此章完~~)
今天是大年初一,雖然寫的有點悲,但是還要祝大家新年快樂^^.希望大家支持偶的文,看到你們留言的時候真的好高興的,打0分都沒有關係,(恩,不過好象沒有0分這個選項==)只是你們的留下的那些對偶很重要.寫文的動力~~~^0^
第19章
這大概是倒數第二章,這裡在下一章正文出來以前,先放一些話進來。
這文拖了很久,對不起大家,文筆也有些幼稚謝謝親們能看到這裡,寫到十八章的時候文章又擱淺==.本來後面字數不多,已經醞釀好了.但是~寫出怎樣的結果,偶猶豫了好久,(每次寫結局的時候好象偶都會這樣).看到大家的留言,偶也有些動搖了.實在很難呀~~下不了手.就容偶多想想吧.
謝謝微笑莞然的話.晉江的很多朋友都對偶說,處理情節是偶的硬傷.大概寫的少也想的少的故.每次想到什麼就提筆開始寫,==|也沒有權衡其他地方.
不過或許偶會改成三人稱來試試.偶的言情就是太理想化了一點,^^也許因為偶太喜歡做夢了吧呵呵呵呵挖個坑的時候是偶第一次寫的文,中途中斷了一下,去填了別的.所以拖拉了許久.即使現在看來幼稚了些,都不好意思讓朋友來看,也不好意思去向朋友要長評.但是在偶心裡真的很喜歡這個故事.所以在擱了幾個月以後還鼓起勇氣來填它,謝謝大家的支持。
偶看到有些朋友為這個文報不平,^^很感謝,因為是偶一直藏在心底的夢想所,以分對它來說不是最重要的.只是希望大家能與偶一樣喜歡它就夠了.好象尋覓到知音能夠與偶分享這種感覺.然後謝謝:雪凝霜,selene.瑞雪,JJ,babyx,xcz,楓谷伊,Ariel,qwc,微笑莞然,travelingkitty,ybai.九九,泡泡兒還有一些沒寫到的朋友。以及還在《洛陽辭》也支持過偶與踏雪的JMS。謝謝^_^(瀑汗)為了讓此文不成坑糙糙結尾,希望見諒.故事整體的情節會在里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