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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沒有立即回答言的詢問,只努了努嘴示意某個方向,他的表情里混合了厭惡和驚訝,還有些感慨,“你猜我剛剛在那個方向看見了誰?”
“誰?”
“是德!”
刻意壓低過音量,壓不住聲音里的複雜感情,厲的視線仍舊投在剛剛捕捉到了‘昔日舊友’的位置。
言順著好友的視線看過去,那是一個通往運載機處的轉角,此時那裡已經空無一蟲。
在當初的事件後,德早已遞交了辭呈,離開軍部,照理說對方是不該再出現在這裡,尤其還是在戴家的兩次審判都結束後。
“在等你出來的期間我發消息問了下其他蟲,聽說他是過來做體檢的。”厲繼續道。
“體檢?”
言有些驚訝,他想起來,德應該也是在最高法院公布的涉事蟲名單里。
“嗯,說是因為他懷上了蛋,所以對他的判決執行才被延期,緩至等到蛋生下來了後再執行。”
“……原來是這樣。”
“……”
“……”
一時間兩蟲都安靜下來,沒有再說話,他們一同注視著那名‘舊友’剛剛離開的地方。
對方與他們分道揚鑣已久,最初看似是攀上高枝,一躍進入了權門世家,最終卻是把自己送上了末路,只靠著腹中孕育的蟲蛋來爭取一些緩刑時間。
厲終於收回目光,用手指捅了褐發雌蟲一下,“你就這麼一句話,沒有更多的感想發表了?”
言搖搖頭,“沒有。”
他又看了那個方向一眼,自那裡離開的那隻雌蟲,早已與他不再是朋友,也獲得了應遭受的相應審判。對方的未來將如何,現狀處境又是否悲慘,儘管這麼說聽起來像有些無情,但言還是道,“都與我們無關了。”
“也是。”
厲略一思索,贊成的點頭,“就是忽然又看到他,忍不住有些感概……哎不說這些了!”他收起複雜神情,笑容滿面的看向言,真心實意道賀,“讓我來當第一個向你送祝福的如何?恭喜晉升,言准將,這一次沒有誰在背後弄小動作,終於算是實至名歸!”
“多謝。”
言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他拍拍厲的肩膀,“也恭喜你晉升。”
“我這完全是碰運氣,上面有了空缺才被提起來,和你不能比啦。”厲連連擺手,在言準備反駁前小推了對方一把,“走了走了,我們在這門口呆的夠久,待會長官出來時看見我們還矗在這裡可不好。”
“嗯。”
想了想的確是先離開此處更為重要,言將要說的話暫時收了回去。
他們一同朝運載機走去,經過剛剛他們所注視著的那個轉角。
同一個位置,言和厲與昔日‘朋友’德先後在那裡經過,但在轉過轉角後所將邁向的,已是截然不同的蟲生。
“恭喜。”
間隔假期已經結束一段時日,齊斐在左卅找回後只休息了兩天,就立即前往高等學院註冊報到,正式開始了第二學年的校園生活。
今日的言難得下班較早,他急忙駕駛著飛行器去接雄主放學。當他抵達高等學院的停機坪時,恰巧是齊斐最後一門課程結束的時間。
齊斐在見到自家雌蟲的第一眼,首先向對方道了喜。
言在晉升結果確認後便第一時間給他發來了信息,分享這一消息。
“都是雄主的功勞。”言邊替雄蟲拉開艙門邊道。
“……我?”
坐入艙內的齊斐為這說法感到莫名。
“是的。”
褐發雌蟲接著為他的雄主繫上安全帶,半垂著頭,語調恭順,“如果沒有雄主,我當初或許根本撐不過那場打擊。”他快速穩妥的完成系安全帶一事,抬起頭,直視著黑髮雄蟲,“在您的寵愛和保護下,我才堅持下來,並再次獲得了晉升的機會。”
那雙藍色眼睛裡是十足認真的神色,這讓齊斐忍不住揉揉對方的腦袋。
“若非你自己勤懇努力,踏實積累了功勳,上級也不會在有空崗輪出時首先想到你。”齊斐的手在伴侶觸感不錯的褐色短髮上拍拍,“這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當然也是你自己的功勞。”
“不對。”
言讓他意外的在此事上非常固執,“是雄主的功勞。”
齊斐有些無奈,“那……是我們共同的功勞。”
雌蟲想了想,認為比起‘自己的踏實努力’還是‘雄主的寵愛和保護’這個條件更重要些,他執拗的道,“不,就是雄主的功勞。”
“……”
對於自家伴侶的固執己見十分服氣,齊斐無可奈何的將覆在對方腦袋上的手翻了個面,以指節對著雌蟲的腦袋,敲了一下,“傻蟲。”
“!”
言下意識去捂自己被敲的地方,他又一次被雄主說了傻。
不由就回想起他先前去回顧雄蟲發布在公眾網平台上的動態時,他發現自家雄主的十條動態里至少有五條是評論他‘蠢(春蟲蟲)’、‘傻’、‘呆’。
“您再多說幾次我傻,說不定就真的越來越傻了。”言低聲說著,聲音里透出一點小委屈。
齊斐為這罕見的‘反抗’驚訝,“會還嘴了?”
“……不敢!”雌蟲一個激靈,驟然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懊喪的就想要請罪,“請雄主責罰!”
齊斐眼疾手快攔住了自家伴侶準備在飛行器旁就地跪下的動作,“那不是一句責問。”
他邊說著,邊手上略一施力,將伴侶拉進了飛行器內,順勢關上艙門,擋住外面其餘來往蟲族有意無意朝這邊投來的目光。
“別緊張,那不是責問。”
安撫的拍著雌蟲的後背,齊斐又重複了一遍。
會做出‘還嘴’這種小小的反抗,說明伴侶在自己面前已經越來越放的開,這也是對方在自己處獲得了充足安全感才會出現的表現。
黑髮雄蟲認為這不是壞事,但他的伴侶顯然並不這麼想。
言對於自己竟然對雄主‘不敬’糾結了一整個晚上,直到夜晚入睡前,他也還在耿耿於懷自己傍晚時的那點‘反抗’。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不知怎麼,他還想起了和雄主間同樣是在傍晚時短暫爭執過的‘究竟是誰的功勞’問題。
……如果當初沒有遇到雄主會怎樣呢?
這個假設忽然浮現在了腦海中,然而還來不及細想,褐發雌蟲便敵不過睡意,沉沉睡了過去。
“言?”齊斐輕聲叫了自己的伴侶一聲。
雌蟲呼吸平穩,沒有回應。
確認伴侶確實已經睡熟,他俯下身在對方額頭上印下一吻,再起身下床。
今晚言的糾結齊斐都看在眼裡,但有些心態的轉變只能靠自己適應,外者幫不了太多。他信任著自家伴侶,也相信對方與他之間的相處只會越來越好。
出門前最後看了一眼大床中央雌蟲安穩的睡態,齊斐輕輕帶上門,朝書房走去。
他約了還未準備入睡的雌父談話,內容是關於最近的家庭問題。
他的伴侶需要在適應他們不同於其他蟲族家庭的相處模式一事上繼續加油,他則要去為調和全家關係,使一家五口都能更和諧相處而努力。
但黑髮雄蟲沒能料到的是,在他關上房門前還睡得安穩的雌蟲,在他離開後不久就睡得不安穩起來。
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大約就是言現在狀態的真實寫照。
入睡前過於紛亂複雜的思緒,讓他在入睡後又做起了夢。
——他夢見了一個當初雄主沒有出現的世界。
第65章 沒有你的世界(上)
是一個看起來日照十分充沛的好天氣,可明明太陽就明晃晃懸在頭頂,言卻覺得有些陰寒。
這樣的陽光照耀下,他竟然不覺得溫暖,而反觀一旁剛解散隊伍,邊平復著氣息邊走到他身旁的厲,好友身上冒出的汗珠與他干慡的身體形成鮮明對比。
“你不覺得熱嗎?”
早脫掉外套只留內里貼身訓練背心的厲,有些奇怪的看著將全套制服都穿戴整齊的言。
“……不。”
言搖了搖頭,他再次看了看頭頂的太陽,確信自己沒有感受到一點日光本該有的溫度。
——奇怪。
“奇怪。”厲說出了與他的內心所想同樣的話語。
清楚好友說出此話只是巧合,對方認為‘奇怪’的事與自己內心所考慮的並非同一事項,言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他看了一眼時間,“走吧,該去餐廳用午餐了。”
……什麼午餐?
這話說出後心底又忽然冒出一句反問,言愣了愣,他又看了一眼時間,確認現在正是上午的例常訓練結束後,他該與厲一同去餐廳吃飯的時間。
“走走走,訓練之後去好好吃一頓是最棒的了!”
厲的表現和平常沒有什麼兩樣,他伸出胳膊一把勾住言的脖子,那還帶著些汗水的手臂直接貼在褐發雌蟲身上,帶來一股高強度訓練後汗液與織物混合的獨特的‘蟲味’。
言盯著那條將汗漬都蹭到自己乾淨衣領上的手臂,注意到他的視線,厲另一隻空著的手摸了摸後腦勺,“別這么小氣,就讓我攬一下,剛才訓練耗了太多體能。”
“……嗯。”
發覺自己似乎對剛剛結束的訓練也沒有多大印象,言將古怪的疑慮都壓在心底,他應了一聲,和好友一同朝餐廳走去。
“對了,還沒來得及恭喜你呢!”
走在途中,厲想起什麼一般笑著道。
“恭喜?”
“對呀,恭喜你晉升!”
“那不是昨天就已經……”說到一半的話停住。
言發現自己的腦中像有著一份時隱時現的隱藏記憶。剛剛那些覺得違和的地方,都是因這份偶爾會突然清晰片刻的記憶與現狀不太相符的緣故。
……昨天厲已經對自己說過‘恭喜’嗎?
這樣的與現狀不相符的疑慮正浮現在腦海里,褐發雌蟲不由停下了腳步。
“昨天?”
厲跟著他停下來,一臉莫名的看著他,“昨天已經什麼啊,我昨天半夜才執行完任務回來。”說著好友換上了擔心的神色,“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雖然剛升到新職位事務是比較多,這個位子也不比之前,手中掌握的力量更多,需要考慮的各方面事情也更多——我是對這些完全不擅長啦,我知道你想儘量做好,但也別逼自己太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