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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家中,與齊斐和言打過招呼,齊昱就拉著朋友鑽進了樓上自己的房間。
齊斐看了看落在後面沒有跟上去,顯然是有話對他和言說的齊羿。
“雄父,哥哥和我都想今晚把他留在家裡過夜,可以嗎?”
“只要和他的家長說好了就行,以免家長擔心。”
“……嗯。”
“羿,怎麼了?”
注意到自家小雄蟲的臉上划過一抹厭惡神色,言有些擔憂,俯下身問道。
齊羿搖搖頭,又點點頭。
“……他的家長才不會擔心呢。”
即使哥哥和同學已經上樓,他仍是放輕了聲音,“他就是當初我和哥哥要求一同跟去婚姻所,我們在外間等候時,聽到動靜去走廊上看到的那隻小蟲崽。”
“是他?”
“對,就是他。”
當初的見聞給齊羿留下了深刻印象,以至於他牢牢記住了那一日在走廊上看見的那幾隻蟲子的臉。
今年年初如願升入到自家哥哥所在班級,去新班級報導時,齊羿發現他並不是這個班級里今年唯一的“空降生”。
另一位“空降生”,就是他們今日帶回家的小雌蟲貝余。
對方比起當初長大了一些,但那張五官未變多少的臉被齊羿一眼認了出來。
隨著雌父被一同驅逐出家門的小蟲崽不會擁有姓氏,但對方在做自我介紹時卻確確實實說了自己的姓名。
後來相互熟悉了一些,才陸陸續續的知道了那天後來的事情。
“他的雌父在進入接待間後,又苦苦哀求了他的雄父一番,請他的雄父不要牽連幼崽,不要將貝余也一同趕出家門。”
“……原來如此。”
言對“趕出家門”一詞有所觸動,他忽的想起了自己曾經也請求過雄主,說只需讓他偶爾遠遠看看自己的幼崽便好。
被逐出家門的雌性生活已是不易,跟著雌父被一同趕出家門的未成年幼蟲,生活會更加艱難。
言能體會到那隻雌蟲在哀求自己的前雄主時是什麼樣的心情。
“……!”
背上突然被按上了一隻溫暖的手掌。
齊斐察覺到了言的情緒不對,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第134章 幼崽們(二)
在齊羿皺著小眉頭跟齊斐和言說話時,齊昱帶著他們談論的對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當房門關上,有限的空間裡只剩下了兩隻雌蟲幼崽獨處,貝餘一直僵硬著的身體才放鬆了些,態度也不再那麼拘謹。
“謝謝你和羿邀請我來。”
貝余低聲道。
他說話的語速有些緩慢,換作急性子的對象聽他說話,恐怕會感到不耐煩,但齊昱聽的非常耐心,在他說完後轉身拉開桌側的抽屜,翻出一盒能量點心,揭開盒蓋遞過去。
“給。”
“?”
被遞了盒子到眼前的貝余只看著眼前的點心盒子,他背部挺直,雙腿併攏,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蓋上,臀部只坐了三分之二椅面位置。
他的坐姿與對面坐的舒適隨意的齊昱相比,反差鮮明。
齊昱看著對面貝余的坐姿,不自覺也隨著朋友悄悄調整了自己的姿勢,讓自己坐的更端正一些。他的手臂伸出去半天得不到回應,也不著急,齊昱繼續耐心的舉著胳膊,向貝余道,“快嘗嘗,這個的味道挺不錯。”
“……謝謝。”
意識到自己不趕快接過會讓對方一直舉下去,貝余應了一聲,想要趕快隨意取一塊好讓齊昱把手臂收回,但在他抬手的那一刻,齊昱把一整盒都塞到了他懷裡。他被這動作一驚,之前雖然緩慢,但好歹還是流暢的講話徹底亂了套,“我不……不需要這……這麼多……”
“就當是友情鼓勵。”齊昱在貝余反應過來前就飛快收回了手,讓他手足無措的同學一時也不好直接把盒子推回。
“鼓……勵?”
“是呀,今天你說話的字數比平常都要多,非常值得鼓勵。”
“……”
被強行塞了一整盒點心的貝余垂眼看了看懷中抱著的點心盒,又抬眼去看坐在對面的齊昱。
他為數不多的朋友之一。
能夠稱得上朋友的對象總共便只有兩名,另一名,是還留在樓下未跟著一同上樓的齊羿。
齊昱和貝余。
昱和余。
兩隻小雌蟲的名字在發音上聽起來僅有音調的不同,可包含在它們背後的喻意卻迥異。
“昱”是太陽,是齊斐對於齊昱的生活能一直充滿陽光沒有陰霾,活得光明磊落的期望。
“余”是多餘,是為貝余起名的雄蟲認為家中雌蟲幼崽已足夠多,對這一隻純屬多餘的小雌蟲的厭煩嫌棄。
他們的生活完全不同,從起名上就已有了顯著差異。
齊昱催促著貝余快取一塊嘗嘗看,只看著無法讓點心進入到嘴裡,貝余點點頭,依言從盒子裡拿了一塊。
“怎麼樣,味道不錯吧?”
“……嗯。”
點心精緻小巧,可以一口一塊,貝余將口中那塊點心小心含了片刻,等那甜度適中的味道瀰漫到整個口腔,才咽了下去。
的確如齊昱所說,這點心的味道非常不錯,即使在和齊昱與齊羿熟悉前他從來沒有吃過任何零食點心,從那點心盒的精緻程度上他也能猜出這盒點心的價格一定非常昂貴。
在他的家中,零食點心是只有唯一的雄蟲幼崽才能享用的東西。
那一日他的雌父哀求雄父讓他留在家裡,不要剝奪他的姓氏,讓他成為戶口都難以登記入戶籍系統的黑戶幼蟲。
後天被逐出家門的未成年蟲,比先天就是孤兒的小蟲在戶口一事上更為尷尬,本就是孤兒的幼蟲能一早就將戶口登記在收容中心名下,而原本是有家庭養育,卻因被逐出家門而要將戶口從家庭戶籍內遷出的幼蟲,將會面臨著現有血親在世,既無法算作孤兒進入收容中心,將戶口遷入收容中心名下,也無法隨著自身同樣被逐出家門的雌父再次獲得戶口的窘境。
正是顧及到這一點,他的雌父才盡全力求著雄父讓他留下。
齊昱和齊羿一同見到的那隻成年雌蟲被解除了婚姻關係,被趕出家門,而貝餘留在了家中。他獲得了繼續保留戶口的權利,失去了雌父的庇護。他的雄父甚至得到了一個“寬宏大量”的美名——因為不把罪雌的過錯遷怒給幼崽。
貝余的沉默寡言與說話不流利並非天生,是因為他的雄父認為他多餘,只想把他視作空氣,遂在家裡限制了他開口說話。
雌父離開後,他在家中像成為了一個透明的影子。
貝余甚至在超過標準入學期後還沒能進入初等學院讀書,他的雄父完全忘記了還有幫他辦理入學手續這一回事,而雄父的雌君雖對此心知肚明,卻也佯裝不知。直到學院方的職員上門到他家,來為他的雄蟲弟弟登記新學年報名信息時,才發現這個家庭里竟然還有一隻超齡未入學的雌蟲幼崽,他的雄父為了不讓自己忽略幼蟲入學一事聲張出去,對外宣稱是因為他患有隱疾,需要在家休養,這幾年好好調養好身體後,才準備正式入學。不管貝余是否能跟上已系統學習過幾年的同齡蟲們的進度,那隻不負責任的雄蟲接著宣稱他的身體現已養好,依照貝余的現齡,把小雌蟲直接插入到了齊昱所在年級。
這樣沒有任何基礎的情況下直接插班入學,貝余在趕學習進度上當然很吃力,於是他的雄父又多了一條厭棄他的理由——蠢笨。
對方絲毫不曾反省幼崽進入到這種辛苦局面中是因為自己。
但即使追趕學習進度非常辛苦,回到家中還要遭受雄父的厭煩,貝余仍然覺得,進入到學院之後的日子是他度過的最快樂的日子。
“你真的覺得好吃?”
對面的朋友吃完第一塊點心後便開始抱著點心盒子發呆,依照齊昱自身對於“好吃的”的評判標準,當覺得某個東西很好吃時,他至少要一連吃掉三個才能展現自己真的覺得好吃。因此看到貝余這對於點心看起來沒有絲毫留戀的反應,齊昱有些懷疑是不是這盒點心不和對方口味,他該換一盒其他的零食給對方。
貝余被他這一句問話喚回神,“真的。”
從相識後便時常被對方兄弟倆“強行”帶著一起行動,貝余清楚齊昱在對待“好吃的”的標準。
為了證實他確實覺得好吃,他連忙又往盒中伸手拿了一塊。
“真的就好。”
看到貝余繼續往盒中伸爪,齊昱才放下心來,他興致勃勃的推薦道,“這可是我心目中目前排行第二好吃的能量點心。”
貝余咬著點心不便講話,只能用點頭附和,示意自己在聽。齊昱心中的好吃排行榜時常在變化,因此剛剛那句話中才加上了“目前”兩字。
他知道在對方心中的美食總榜上排行第一的,是一個永遠不會改變的固定位置。
——第一屬於由齊昱的雄父齊斐親手製作的一切食物。
小心吞下第二塊點心,和吃第一塊時一樣緩慢細緻。
貝余無法體會能吃到雄父親手製作的食物是什麼樣的感受,和齊昱齊羿相處的越久,他越能明白自己與對方家庭之間的區別。
他羨慕,卻並不嫉妒。
他們是他第一次結交到的朋友,齊昱是自雌父被趕出家門後第一隻主動與他說話的蟲,他們還努力幫助他,陪他鍛鍊說話,在知道他可能會有麻煩後,還邀請他到家中過夜,力所能及的幫助他避開回到家後可能遭到的責罰。
“羿還不上來,一定是在樓下和雄父雌父說話,由雄父出面與你的雄父打招呼,他肯定會同意你這個周末在這裡過夜的。”
“麻煩你們,很抱歉。”
貝余本想說的是,即使他回去,頂多是被執行家法責罰一頓,不該這樣麻煩他們一家,但這個想法當他還在學院裡剛提了個苗頭時,就被齊羿否決。
齊羿與他的那個雄蟲弟弟一樣身為雄性,性格上卻千差萬別。
今年按著標準時間入學的弟弟作為一年生,課程時間與活動時間和貝余所在年級的課程活動時間都鮮少重合,但好巧不巧,前一周時對方和貝余的活動時間正好對上了一次。貝余的表現並未讓被嬌縱慣了的小雄蟲滿意,因此對方勃然大怒,放下狠話要回家向雄父告狀,讓雄父用嚴峻的家法來責罰他。齊昱和齊羿當時正好在他身邊,見證了這一朋友將要遭受刑罰的全過程,齊昱當即提出要請貝余到家裡做客,儘可能幫他避開這飛來橫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