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這時你看到的,可他若沒有刁難你,在你額娘死後又怎能激起你專心做好一件事,忘卻是失去親人的憂傷呢?」
她一愕,接著馬上又否定,「這……這太牽強了,他的刁難可非短時間,而是長期這麼惡整我,這可都是你親眼瞧見的。」
「我瞧見的還是貝勒爺的溫柔,他要你在府里建立威信,讓眾人只服你一人,手段雖然激進了點,但很有效,眾人見你如鼠,就不會瞧不起你是前格格的身份,更不會拿你當後院女人一樣看待。」
「是這樣的嗎?」她不住蹙了眉。
「貝勒爺的性子本來就刁鑽,大可自己要求眾人,大夥也知道他不是個好伺候的人,可他偏偏要你來做壞人,這點我也不得不說,他是壞心了點,做得有些過火了,但是他喜歡逗你,愛鬧你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只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為你好,這是毋庸置疑的。」
這話讓恭卉的眼兒霎時發亮,可瞬間又急速黯下。「但目前他才公開當著普賢貝子他們的面前貶低我,他並不如你所說的,他……罷了,這些話我記在心頭,但事實總是勝於雄辯。」她無奈的垂下肩,不敢因為幾句話就胡亂奢想。
「這件事我想貝勒爺是有用意的,以後你就會知曉了。」有些話他也無法說得太多,只能簡而言之。
「用意?」
「是的,老總管不會騙你的。」
「可是這回也是他親口答應讓我走的,我若不走了,豈不——」
「豈不拉不下臉?」
被說中心事,恭卉難堪的紅了臉,不敢出聲。
「相信我,貝勒爺從沒決心有要讓你走的打算,這點,我可以拍胸脯保證!」
見老總管篤定的模樣,恭卉雙眼閃著水光,心更加動搖起來。
如果……如果這話是真的,那她……可以再大膽一次吧。
永璘坐在椅子上,一雙漂亮的黑瞳直勾勾地盯著眼前因緊張而絞緊衣擺的女人,她明顯有話要說,卻又非常的局促不安。
「我……」恭卉聲若細蚊,聲音十分乾澀。
「嗯?」他饒富興味地凝望著她,耐心等著。
「我……我不走了。」她艱澀的說完後,偷偷打量他的反應。
他表情很無所謂,嘴角卻隱約微揚。「好,隨便你。」
但恭卉瞧不出他的這份隱約,只是瞧見他的冷淡,立刻像挨了一棍。
「你今兒個就只是要對我說這事?」在他輕淡的笑問里,含著一貫的嘲諷。
這會她是真正後悔說要留下了,這擺明是厚臉皮嘛!
她眼眶驀地一熱。「如果你堅持讓我走,我這就離開——」
「不,我不堅持,我希望你留下。」既然暫時讓她消失已無濟於事,他就沒打算再讓她踏離貝勒府半步。
這話讓恭卉倏地抬眸望向他。「你也希望我別走?」
「嗯。」
雖然他的語氣還是雲淡風輕得教人分不清真切,但回答卻已教她欣喜若狂,重拾一部分信心。
「你身子還痛嗎?」像是沒瞧見她激動的反應,永璘逕自轉了個話題。
但問起這個,可就教恭卉瞬間臊紅了臉。「我擦了藥,不疼了。」
拿到他給的藥時,她內心不知有多複雜,一面在自個斑斑吻痕的身上抹藥,一面想著昨兒個風暴的一夜。
他從來沒那麼激切過,像要將她揉進骨血里,拼命啃咬她,直到她傷痕累累猶不放手,感覺像是他……不肯放手而瘋狂。
「對不起,我以後會節制點。」這話不像真正的道歉,他嘴角斜撇,模樣……模樣像是在……吃醋?
思及此,恭卉心頭一驚。可能嗎?
想著他昨兒個晚上的異常,在問完葛爾沁的事後便突然粗暴的對待她,一個念頭倏地竄入腦中。
她懷疑她嗎?
這性格乖僻的男人懷疑她與葛爾沁之間有曖昧?氣憤她可能被動搖,她的心不潔了?
攏了攏眉頭,她盯著那雙毫不隱藏流竄在瞳眸間的驕氣。「倘若我真去求葛爾沁幫我就阿瑪,可以嗎?」她忍不住直搗蜂窩的問。
這果然讓永璘的臉在彈指間變得比鬼還陰沉,哪還見得到方才的淡定。
「你阿瑪的事你不用管了,這是葛爾沁若要處理,自然會行動,不用你多此一舉的再去求他!」
他表現的越怒,恭卉鬱結的心就越放鬆。他……真的在吃醋?
「可我還是想親自去向他請託,畢竟我與他非親非故,他卻願意主動相助,不像某人,讓我跪斷腿也徒勞無功。」她挑釁上癮,竟有種復仇的快感。那天她可是跪足了一夜,他還是狠心的不理她。
「你敢去見他!」他大怒。
「說不定不用我去見他,是他又『專程』來見我。」無視他噬人的嘴臉,她故意說,內心越來越痛快。長期被「打壓」,她總算有出口氣的機會。
永璘倏地眯起眼,表情危險至極。「若想再經歷昨兒個晚上的事,你可以再逞口舌沒關係!」他不客氣的威脅。
他的話讓她驀然全身紅遍。這個惡魔,竟敢拿這事要挾她!「你才道歉說過會節制的!」
他笑得肆無忌憚。「這是有前提的,很多事,我想節制也不一定做得到,你在我床上多年,不會不了解我吧?」他說得一臉邪惡。
這沒人性的傢伙!
「哼!」她賭氣的撇過臉,可內心的甜怎麼也抑不住的不斷竄出。
終於發現,他是在乎她的,老總管沒騙她!
見她利齒乖了,永璘臉色自然也緩了。
「你阿瑪的事我自會解決,不用擔心。」
這可讓她訝異了。「你要幫我解決?」
「怎麼,只有葛爾沁能幫你,我就幫不了?」哼,那葛爾沁還要靠他想辦法去救人呢!
「不是的,你先前不是打定主意不肯——」
「我改變主意了,這事就交給我!」
「可是——」
「還可是什麼?」他聲調微厲,語氣中有些不甘願。「還是你不想救人,若是如此,直說!」最好是如此,他實在不想救那該死的人。
「我……」她還是恨阿瑪的薄倖,但已由極度怨恨中逐漸平復心情,心也開始軟化了,想著若親眼在午門見到自個的父親人頭落地,那將會是怎樣的悲痛?
她與阿瑪的關係斬不斷,抹不去,最終還是希望他活下來,可要她再開口為這樣不肖的男人求他,她卻說不出口了,因為她也會汗顏。
「救還是不救?」看透她的掙扎,他故意再問一次。
「救……求你了。」她低低的垂下細白的頸子。
悶哼一聲,永璘才轉身離去,那囂張的模樣,讓恭卉見了不禁又是一肚子氣。
這男人什麼時候才可以不要那麼欺負人啊! 這些天恭卉的心情是難以言喻的開懷。
那男人留她,不只留下她的人,也留下她的心。
她終於發覺這男人對她並非無心,只是用他的方式與她周旋,對感情之事他只怕永遠都不回說出口,原來,他才是真正的彆扭鬼。
多年積壓在心中的鬱悶一點一滴流逝,此刻她小掌貼著他的大掌,眼梢含笑,嘴角抹蜜的瞅著他看。「這不行的。」
「為什麼不行?」他凝睇著她,很少見她這般嬌氣,往常她同他說話時,總是繃著臉居多。他目光發緊地捨不得移開視線,雖然愛逗她生氣,但他其實像多數男人一般,也愛看女人撒嬌,尤其是自個喜愛的女人朝他明媚一笑……
「你的手太大,這塊剩布不夠做你的手套。」
「剩布?你用剩布做手套給我?」他傲慢的臉龐霎時微僵。
「這有什麼,往年近冬時,你的手套都是由裁衣裳剩下的布做成的,但這回我為你裁剪了件大袍,布料用得多,沒剩多少布,連做手套都不成了。」
他臉更臭了。「我窮了嗎?連再買塊布做手套都付不起嗎?」他相當不高興,特別是在聽到往年自個戴在手上的東西竟都是用剩布做成的,當下更加氣惱。
她翻了個白眼。「這話不是這麼說,我只是不想浪費。」她無奈的對著發脾氣的人解釋。
「穿戴在我身上的東西叫浪費?!」他臉上的表情更精彩了,簡直就要翻臉。
「你!」
「我怎樣?我才要問你這總管怎麼當的,竟然拿不要的破布塞給我,你好大的膽子!」他翻臉就跟翻書一樣快。
恭卉受不了的,雙手再重新握上他的大掌。「往日的手套雖是用剩布做的,卻是我一針一線親自為你fèng制的,你戴是不戴?」
他黑瞳緊縮,滿臉固執,手卻反握住她。「當然不戴!」
可惡,這男人太不受教了!
「不戴就算了!」
「你都說了布沒剩多少,還做什麼手套,難不成要做成娃兒版的嗎?這是要做給誰戴呀!」他話一轉,又不客氣的數落了一串。
瞪著他半晌,發現他就算生氣也緊抓著她不放,恭卉忍不住好笑,而且這笑意慢慢加深,一點一點地擴大,直到大笑出聲,一顆頭甚至跟搖撥浪鼓一樣,想著自個怎麼會愛上這麼一個難搞的傢伙?!
「你笑什麼?」他冷睨她,除了不解,可沒一絲不自在。
她勉強收起笑臉。難道這男人都不會難為情嗎?五年來,她可是一次都沒有見過他臉紅的時候,一次都沒有呢!
「沒什麼,只是突然想笑,沒別的意思。」反正與他比臉皮她絕對厚輸他。
永璘冷哼,哪裡不知這女人在想什麼,嘴角也悄悄揚起。真不知道讓老總管對她說那些話是好是壞,畢竟事情還沒圓滿解決……
「貝勒爺。」秀娥上前稟報,瞧見這兩人只要光站著就能感受到一股他人難以介入的莫名親昵,她也不訝異,因為從前兩人相處就是如此,只是這會似乎多了一份難以解釋的甜蜜。
小總管不離開,想必是因為她與貝勒爺的感情更進一步了吧!她自然地猜測。
永璘斂下心神。「什麼事?」
「葛爾沁郡王來訪,說是要見您與小總管。」
他的臉色一僵。「嗯,知道了,你下去吧。」
「喳。」
「恭兒,你也回房。」他沉聲吩咐。
「可是郡王也說要見我。」說不定要說阿瑪的事,她也想去見見他,聽他怎麼說。
「回、房、去!」永璘的聲音透著不可違逆的態勢,惡狠狠地命令。
她敲了下他,驀地又笑了。
怎麼會這麼可愛啊!
「小總管,貝勒爺自宮裡傳回消息了。」
昨日永璘與葛爾沁密談之後,今早便進宮去了,一去便是一整日,現在恭卉正在廚房忙著吩咐廚子張羅晚膳要用的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