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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走近,門口那抹麗影仍未消停,跪在地上泣涕漣漣。
“陛下,求您放了我爹爹,刺客之事與他沒有半點兒關係啊!”
她攀著交疊在前的銀槍朝府里哭喊著,雖然是嬌嬌弱女之身,聲音卻自有一番穿透力,楚襄立於門廊下,看她蹙著柳葉眉含悲帶怯地央求著,細長的脖頸向前探去,宛如天鵝之姿,那一張梨花帶雨的臉更是如同三春煙靄般悽美,無端惹人心憐。
實在太像了。
若真要衡量起來她還要勝上岳凌兮三分,光是那玲瓏有致的身軀和弱柳扶風的氣韻就足以令大多數人喜歡,不似她,乾乾瘦瘦從不露軟,亦不知風情為何物。
思及此,楚襄越發覺得烈火燎心。
如果被救走的人是她,她也會有這麼健康豐腴的身體,也會像普通的江南女子一般婉約動人,會笑會鬧,懂得索取和爭搶。
也許當年只是個非你即她的選擇,無可論道,他身為帝王本不該如此偏頗,可只要一想到岳凌兮身上那些彎彎曲曲的疤痕他就無法用平常心來對待,他或許不知道她母親當時的心情,但憑那些零碎的相處情形和陳秋實的話便能得知,這個決定想必不會太艱難。
事到如今,這個秘密掩蓋過去便罷了,如果有人還要再往她心上捅一刀,他絕不容許。
涼風拂檻,披帛與水袖齊飛,落下的那一瞬間,一雙繡金雲獸短靴出現在岳梓柔眼前,她驀地抬起頭來,朦朧之中,冷峻孤寒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她不禁微微發抖。
這就是楚國的皇帝!
少年繼位,開漕運減稅賦,拓疆土驅外敵,這些傳遍天下的輝煌帝跡在此刻已經從她腦海中消失,在那道危險卻又萬般吸引人的光環之下,她只看到一個尊貴無雙、俊若神只的男子,令她當場失神,竟忘了要說什麼。
楚襄居高臨下地凝視她片刻,淡淡道:“你就是岳梓柔?”
她猛然一震,旋即伏低身體道:“……正是罪眷。”
楚襄再度問道:“你今日是為陳秋實求情而來?”
“是。”
聽到有關養父性命的事,岳梓柔立刻從畏懼中掙脫出來,乾脆利落地吐出一個字,比方才有底氣多了,楚襄聽後卻沒什麼表情,只道:“便如你所願。”
說完,他略微側首,候在邊上的影衛立即捧來一封裱金黃宣,他抬手握住,然後將其扔到了岳梓柔面前。岳梓柔急忙展開來看,細白的手指撫過一行行氣勢磅礴的朱字,落在最後的幾個字眼上。
免其官職,逐出江州。
她驟然抬眸,明顯對這個處置感到驚訝且不平,忍不住哭訴道:“陛下,岳家庶氏既是遭人謀害,我爹爹救下我也算不得悖逆之舉了,那天衙門出現的刺客更是與他無關,懇請您看在他為武陵百姓做了這麼多事情的份上網開一面!”
楚襄看著她,眸心猶如冰封已久的湖面,驀然現出一縷裂痕。
“你既然知道這些事,想必也該知道你姐姐被刺客所傷,今日來此,可有半分是為了她?”
岳梓柔窒了窒,須臾之後又是兩串淚珠滑落雙腮,顯得極為淒楚可憐。
“陛下,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姐姐?我只是覺得她有您的庇護定會平安無恙,所以才先為爹爹求情的……”
楚襄面無表情地說:“朕已恕他無罪,還不退下?”
岳梓柔被他冷冽的語氣驚得一顫,本欲逃離這種壓迫感,可一想起即將被逐出江州,頓時又心有不甘,遂撲上前拽住楚襄的衣擺委委屈屈地說道:“陛下,我知道您是為姐姐打抱不平,我任憑您處置,但求您莫要遷怒於我爹爹!”
聞言,楚襄突然彎下身扣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看著自己。
“你聽好了,朕有一百種處置陳秋實的理由,保管讓天下臣民都挑不出一絲錯處,可朕今天告訴你,朕就是公報私仇。”
說罷,他冷冷甩手而去,留下岳梓柔一個人呆呆地坐在地上,渾身劇顫不止。
怎麼會這樣……
第50章 沐浴
江南的冬日無甚奇景,天色寡白,日薄雲稀,海邊一起風就冷得刺骨,絲毫不亞於地處北方的王都。
難得今天太陽特別好,楚襄一早就在謝懷遠的陪同下去巡視關東大營了,回來之後一直待在書房議事,臨近晚膳時分還沒有出來,書凝等人素來熟知他的脾性,也不敢擅自打擾,只把飯食都在灶上熱著,以備他隨時要用。
不知不覺,薄暮降臨。
府中燈燭次第亮起,書房之內尤為明亮,映著交錯人影暖暖生暈,細語交談聲中,一抹纖細的身影悄然出現在廊下,循著壁燈的光芒施施而行,雖然步履略顯緩慢,但手裡端的東西卻極為穩當。
行至書房外,她騰出一隻手敲了敲門,然後輕輕推開半邊旋身而入,房內的纏金花枝吊燭被風掀得微晃,滿室光影如魚游曳,爬上前方那人的衣角和袖沿,他全神貫注地研討著軍務,一時竟沒有察覺。
她悄無聲息地走了過去。
“陛下,南疆與我們多年相安無事,既然朝廷軍費吃緊,是否暫緩修建青州南路至白帝國山一線的戍所?”
“不,必須要修,且明年之內所有的駐紮士兵及軍備都要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