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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到底在磨蹭什麼?就不能快點?
她的心思剛冒了個頭,外頭立刻傳來幾聲悶響,三支紅翎箭完完好好地插在轎門上,伴隨而來的是人們的歡呼聲。
新郎要背新娘子去拜堂了。
謝懷遠在眾人的注視下拉開了轎門,還沒向陸明蕊伸手,誰知她突然探出身子並撲到了他懷裡,他微微一愣,然後抱著她笑開了。
“這麼迫不及待?”
輕沉的嗓音猶如一壇醇酒,還未入喉就已經令陸明蕊臉紅心跳,醉入春風之中,可最後一絲理智尚存,她掙扎著離開了他的懷抱,輕聲道:“你、你牽我進去吧……”
她還是擔心他的腿。
謝懷遠沒聽,又把她卷進了臂彎之中,道:“我背你。”
“不要。”
陸明蕊下意識地拒絕了,爾後又覺得自己有些強硬,便主動握住了謝懷遠的手,暖陽之下,碎金流蘇閃出耀眼的光芒,卻遮不住芙蓉花腮和淺淺梨渦,那一抹嫣紅更像是融盡了春光,令他怦然心動。
平時她臉皮那麼薄,今天卻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牽他的手,那點小心思他怎會不明白?
謝懷遠不願糟蹋了陸明蕊的一番好意,更不捨得鬆開那隻柔弱無骨的小手,向她投去一個順從的眼神之後就任由她拉著向前走去,跨進大門,穿過長廊,在蜿蜒的紅綢和花球之中來到了喜堂,謝家二老遠遠地看著這一幕,都笑彎了眼。
蕊蕊果真是個會心疼人的。
接下來那些冗長的禮儀自然省去了大半,小兩口拜了堂敬了茶就送入洞房了,誰知謝懷遠還是有點累到了,一進門就挨著雕花橡木床坐下了,見狀,陸明蕊立刻摘下鳳冠霞帔丟到一旁,然後跪坐在他面前的地毯上。
“腿是不是又疼了?”
謝懷遠沒說話。
陸明蕊也沒在意,直接把軟綢褲腳卷到了他的膝蓋上,又仔細地按壓著舊傷口周圍的骨骼,一邊檢查一邊囑咐道:“如果按到疼的地方要告訴我。”
她說這話的時候微微偏著頭,透窗而入的陽光恰好映在白皙的小臉上,清晰得可以看到上面細小的絨毛,呼吸之間就像微風拂過柳絮一般,輕輕軟軟的,亦如她對待他的方式。
“蕊蕊。”
謝懷遠忽然伸出雙臂把她抱到了腿上,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驚得她連聲斥道:“你做什麼?莫要胡亂使力!快放我下來!”
他不由分說地把她按住。
“我只是瘸了一條腿,不是不能背你,不能抱你。”
“不許你這麼說!”陸明蕊聽到那個字臉色就變了,似乎比他還敏感,“我們已經成親了,以後會有很多時間在一起,我肯定能治好你的腿。”
“那不重要,蕊蕊。”謝懷遠將她摟緊了一些,嗓音溫潤卻又略帶深沉,“你只需知道,一個夫君該履行的事情我都不會落下。”
陸明蕊忽然不爭氣地紅了臉。
昨天晚上她娘專登跑來她的房間,既沒理會她緊不緊張,也沒任何嫁女兒該有的感傷,只是拐彎抹角地告訴她嬤嬤教的東西是死的,自己要活泛些,她懵了半天,硬是沒想明白自個兒親娘這話是什麼意思,誰知失眠到半夜,腦子就像被天邊的流星劃亮了一樣,突然醒悟了。
她娘是讓她在床笫之間主動些,別讓謝懷遠受累!
當時她氣得不行,都想撂挑子走人了,可轉頭又想到自從訂親以來謝懷遠拖著傷腿忙裡忙外,人都瘦了一圈,她便於心不忍了。
陸明蕊悠悠地嘆了口氣,到現在也沒明白自己怎麼就半推半就地從了這門婚事,更奇怪的是,她竟然一點都不牴觸謝懷遠的感情,甚至想為他這些年的付出做一點補償,這種感覺在看到他行動不便的時候會更加強烈。
大概是前半輩子坑他太多,後半輩子要來還債了吧……
思及此,她滑下謝懷遠的膝蓋,從茶几上端來了那對泛著清冽香氣的白玉盞,遞予他一隻,然後坐到了他身旁。
“你身體不好,這酒就沾一點做做樣子吧,剩下的都給我喝。”
說完,纖纖素手繞過了他的胳膊,果斷將合卺酒送入了口中,水袖上的描金雲紋尚在晃蕩,兩杯已經見底,紅唇上掛著一滴余液,熏然之中,酒和胭脂的香氣絲絲縷縷地纏繞成一團,幽然潛入他的心田。
“好,我沾一點。”
謝懷遠勾住她的腰,然後俯身吮去了那一滴酒,舌尖輕掃而過之時陸明蕊不由自主地顫了一下,雙頰瞬間紅透。
“表、表哥……”
“蕊蕊,我想聽你叫我夫君。”
謝懷遠凝視著陸明蕊,眼神真摯且充滿了期待,語氣也溫和得像是空中的雲絮一般,沒有半點強求之意,她看著他,心忽然就軟成了一灘水。
他們已經拜堂成親了,喚他作夫君是理所當然的事,他卻顧慮著她的想法,仿佛只要她不願意,他就會立刻打消這個念頭。
從小到大都是這樣,無一例外。
虧她還以為是他這個當哥哥的疼愛自己,於是撒嬌賣痴耍潑輪著來,百無禁忌,現在想來竟是莫名的心酸。
在她仰望那抹白月光的時候,他也默默地望了她好多年。
她真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