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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凝愣了愣,隨後便意識到她擔心的是什麼,臉上頓時閃過一絲細微的不自在,但很快又變成了爽朗的笑容。
“當然不是,這是陸太醫的藥,那些蠻子的做出來的可沒有這麼管用。”
她走的時候只帶了陸明蕊研製的毒。藥和迷藥,都不是治傷的,這又是哪裡變出來的?
岳凌兮有些疑惑,正準備向書凝問明白,她卻率先出聲了:“您昏睡了這麼久,再不吃東西胃可要餓壞了,奴婢在灶台上熬了點松菇肉糜粥,清淡爽口,對傷口癒合也有幫助,您嘗一點兒可好?”
雖說岳凌兮剛剛退燒沒什麼胃口,可是等會兒還要喝藥,不墊點東西恐怕不好,於是她就點頭同意了。書凝見她如此配合,高興之情溢於言表,扭頭就去張羅了,腳步輕快得幾乎快要飛起來,留她一個人在房裡困惑不已。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儘管書凝性子開朗,這一路都在苦中作樂,可她如今纏綿病榻,逃離之日遙遙無期,還有一把奪命的大刀懸在頭頂,書凝又怎會如此輕鬆?
聯想到之前的藥,整件事就變得更加古怪了,只是岳凌兮大病初醒,腦子裡如同灌了漿糊,越想越覺得暈暈沉沉,扯不清楚,她索性靜下心來,準備等書凝回來之後再問個明白。
不久,天邊最後一縷輝光也沉入了暮靄之中,廊下尚余幾盞殘燈,被呼嘯而來的夜風吹得忽明忽滅,搖搖欲墜。
昨晚沒下成的暴雨只怕要在今晚降臨了。
宅子外頭的一隊守衛剛才還進來檢查過,書凝平時都要冷嘲熱諷一番,今天卻沒搭理他們,直接端著清粥小菜進房間了,興許是那股香味太誘人,以致守衛肚子裡的饞蟲都開始鬧騰了,例行檢查也就不了了之。
岳凌兮本來還怕書凝與他們起衝突,眼瞧著人安安靜靜地進來了,心也踏實了。
窗外忽然電閃雷鳴,將暗沉的天幕劈開一道細小的裂口,不消片刻,傾盆大雨來襲,瓦檐被黃豆大小的雨點子敲得叮咚亂響,一片嘈雜聲中,書凝扶著岳凌兮緩緩地坐了起來。
燒雖然退了,手臂上的傷口卻還沒有癒合,岳凌兮連支撐自己的身體都費勁,更遑論進食,所以只能讓書凝餵她,可剛剛喝完半杯水書凝又不知從哪端來一碗藥,說是先放在這裡涼一會兒,岳凌兮看著那碗粘稠發黑的藥汁,再難掩蓋心中的疑問。
“這藥……是你出去配的?”
“怎麼會?那些人盯得可緊了,奴婢就是稍微靠近圍牆他們都會大聲警告,更何況是出去。”書凝頓了頓,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藥是流胤早上送過來的。”
流胤?
岳凌兮以為自己聽錯了,剛想再問一遍,外頭卻突然傳來了叩門聲,兩短一長,極有規律,書凝立刻把碗放下,面露欣喜之色。
“今兒個來得早一些呢。”
說完,她起身去了外間,一陣窸窣過後,珠簾外面出現了一名健壯的男子,黑衣裹身,斜挎長劍,從裡到外都透著幹練。儘管此地不比宮中,他卻半點兒規矩都沒忘,隔著幾米遠的距離便朝她恭敬地行了個禮。
“見過修儀。”
話音剛落,一團黑影從後方籠罩過來,他立刻識趣地退到了旁邊,下一秒,熟悉的身影分簾而入,徑直走到岳凌兮的面前,她驀然睜大了眼睛,震驚到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他怎麼可能會在這裡?
外頭的雨落得又急又凶,頃刻間就灌滿了草叢與溝渠,他不知從何處而來,靴子邊緣沾滿了草屑,衣擺上也濺了許多泥水,那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狼狽模樣,他卻完全不在乎,徑直走到床邊坐下,嘴角還噙著一抹笑。
“兮兮。”
楚襄低聲喚她,指腹輕觸她柔嫩的臉頰,就像在宮中相伴的日日夜夜那樣,溫柔得令人心醉。岳凌兮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淚水唰地一下就衝出了眼眶,沿著他修長的手指一路滾跌,滴滴點點落在了錦花薄被上。
“你怎麼能到這種地方來!”
兩國交戰,烽煙四起,他不辭辛勞地來尋她,還冒著巨大的風險深入敵境,一想到在這條路上他隨時都有可能丟了性命,岳凌兮心裡就像是有團烈火在燒,灼痛中帶著深深的恐懼,連溢出喉嚨的聲音都走了調,破碎不堪。
他是獨子,是承載著江山基業的帝王,怎能為了她做出這麼危險的事?
岳凌兮既驚又痛,四肢百骸都在打顫,楚襄卻是平靜如初,先替她擦去了眼淚,然後伸出雙臂輕輕地環住了嬌軀。
“有沒有想我?”
岳凌兮呆住了。
“昨夜你燒得糊裡糊塗,料想也回答不上來,我便沒問。”楚襄薄唇微彎,勾出一道攝人心魂的弧度,“我甚是想你,兮兮。”
短暫的寂靜過後岳凌兮猛然撲入了他懷中,哭得不能自已。
在她那般恣意妄為地離開之後,他怎麼還能如此堅定地愛她包容她?
她昏昏沉沉地想著,卻不知在楚襄心裡,這一刻才是最大的滿足。
這麼多天以來,他追星趕月,橫跨關山,沒有一夜能夠睡得安穩,閉上眼睛就會出現她渾身浴血的畫面,令他驚駭到極點。他知道離開只是權宜之計,也知她善於謀劃,可難保拓跋桀不會將她變成對付他的利刃,到那時,她定會毫不猶豫地了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