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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從前父親跟她說過,當年他們遷來江州的時候事事不順,先是房子漏水,緊跟著父親教書的差事沒了,再後來又收到了外祖去世的噩耗,一連數月他們都沉浸在困苦之中,就在這個時候母親懷上了她,因為兩人都是初為父母,所以這個小小的生命結晶對他們而言極為寶貴,這個家也由此驅散了多日以來的陰霾。
到了她出生那日,洞庭湖上突然放晴,雁陣排雲直上九霄,甚是壯觀,父親喜不自禁,當即就以這座城的諧音為她命名,大有凌雲展翅之意,也不管她只是個瘦瘦巴巴的小女孩,兀自抱著逗個不停,仿佛她真能繼承他的才華,替他完成未酬的壯志。
產後虛弱的母親看到這一幕,顯得有些落寞寡歡。
有了她這個嗷嗷待哺的小兒,又取了這個名字,恐怕父親此生是沒有要回王都的想法了,而且,目前的情況也不允許他們再長途跋涉一回了。
後來妹妹也出生了,母親就徹底放棄了回去的想法,因為每天操持家務就足夠她煩惱,一家四口的衣食住行全都壓在她身上,昔日的榮光無限的世家貴女,已經淪落到為了幾枚銅板就能與菜販爭得面紅耳赤的地步。
父親也知母親辛苦,一邊努力賺錢貼補家用一邊想方設法討她歡心,比如妹妹來臨時,他就從他們二人的名字里各抽一字組成的她的名字,以示對母親的尊重和疼愛,母親甚是受用,雖然在坐月子,整個人卻像未出閣的少女那般嬌艷。
不過她也曾聽過母親喃喃自語,說後悔沒能給父親生個兒子繼承香火,後來父親安慰了什麼,她都記不清了。
往事種種,再難回首。
秋風蕭瑟,捲起一地枯枝碎葉在半空中打著旋兒,猶如群鴉亂舞,岳凌兮獨自走過喧囂的市集,兩側水袖翻飛,似濃雲卷霧,周圍的酒樓商肆漸次落在了身後,景色卻越來越熟悉,直到轉過拐角,豁然開朗。
那是她的家,亦不是。
這些年楚國大肆發展航運和漁業,沿海州府都相繼富饒起來,江州更是首屈一指,原來武陵城的南邊全是貧民區,現在全都煥然一新,破爛的棚戶變成了整齊劃一的田字坊,坑坑窪窪的土路也鋪上了灰石磚,而她從前居住的泥瓦房早已被推平重建住進了新的人家,恰逢華燈初上,炊煙一縷縷地飄了出來,顯得生氣勃勃。
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罷了。
岳凌兮不斷給予自己心理暗示,這才忍下舉足踏近的衝動,剛準備轉身離開,路邊茶攤的老闆娘忽然沖她招了招手。
“姑娘,來喝杯擂茶吧,自家種的豆子和茶葉,味道可好了!”
岳凌兮猶豫片刻,隨後挽著裙擺坐到了木條凳上。
天已經黑了,想必這老闆娘也快要收攤了,所以最後這一杯料加得特別足。只見她把綠茶、芝麻、花生仁和各種草藥一股腦地倒進了陶缽里,三下五除二就搗成了碎屑,然後過網篩濾,再投入銅壺加水煮沸,很快,一陣濃郁的香氣在街上瀰漫開來。
等到水燒得只餘三成,倒出來恰好是一杯,她將其放上托盤,又點了一滴淡黃色的液體進去,然後才端到岳凌兮的面前。
“這可是我們家的獨門秘方哦,姑娘不妨試試看,不好喝不要錢。”
老闆娘樂呵呵地看著她,富態的面容看起來甚是和藹可親,她從善如流地低下頭啜飲了一口,爾後吐出兩個字:“好喝。”
是家鄉的味道。
熱騰騰的煙氣從她面前飄過,弄得她的眼睛濕潤不已,她卻出神地瞅著杯中漂浮的豆粒,仿佛感受不到那股炙熱帶來的不適,思緒起起落落,宛如落葉一般渺無定所。
“姑娘是本地人吧?”
老闆娘一邊收拾著東西一邊同她閒扯,她愣了愣,下意識地反問道:“你怎麼知道?”
在西夷定居多年,她早已沒了江南女子溫婉而甜美的氣質,就連口音也差了十萬八千里,這位大嬸又是怎麼看出來的?
老闆娘笑了笑,一口武陵腔越發濃重起來:“哎喲,自從南城變了樣,你這樣的小姑娘我見多了哎,都是小小年紀就嫁出去了,回來探親卻發現娘家都不見了,心裡自然是難過的喲!有句話怎麼說的來著,什麼相見不相識……哎,記不清了!”
一席話說得岳凌兮啞口無言。
是了,她確實梳著婦人的髮髻,也難怪老闆娘誤會。
壓抑多時的惆悵再度襲來,她緊抿著唇,放下幾枚銅板就準備離開,不經意地抬起頭來,忽然瞧見拐角處閃過一張熟悉的俏臉,她神色突變,抬腳就追了上去。
“哎,姑娘,你的茶還沒——”
老闆娘的話像是被截斷一般消失在空氣中,只因那抹麗影已經遠去,杏色裙擺宛如一條滑溜的小魚,甩著尾巴就從牆角溜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言修露出肌肉,你們:哇哇哇,夜大人好帥啊,收了我吧!
襄襄露出肌肉,你們:陛下又來□□我們家兮兮了,快走開!
襄襄:無FUCK說
第40章 情迷
深巷幽幽,青牆夾道聳立,許多杏枝從上方斜伸出來,織成濃郁醉人的花蔭。
岳凌兮只顧著追趕那名婀娜多姿的少女,遇到橫生的枝芽通通用手撥開,待她從小巷中鑽出來,水袖上已經全是青色的汁液,一片斑駁。她沒工夫細看,直接奔向前方最亮堂的那一處,可到了才發現四下空無一人,仿佛剛才只是她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