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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形已經持續三個時辰了,疼痛還在擴大,並且越來越密集,她臉上身上俱是汗水,濕嗒嗒地淌了一地,扭頭看去,產榻的另一頭也散發著潮意,不同的是,那邊染上的都是觸目驚心的血水。
“小姐,您再堅持一下,孩子很快就出來了!”
春鶯跪坐在旁邊為宋玉嬌擦著汗,帕子才剛覆上額頭,又一波宮縮襲來,她頓時拱起了身子,連帶著也把春鶯掀到了一邊。
“唔!”
宋玉嬌似乎已經疼到極點,喉嚨里滾出一陣陣低吼,還夾雜著牙齒咬合的聲音,聽起來毛骨悚然,可是腹部依然高高聳起,沒有一丁點兒下降的趨勢,孩子就像是卡在了她的身體裡,張牙舞爪到幾乎將她整個人撕裂。
旁邊的產婆雖然經驗豐富,見此情形也急得直跳腳,只道是富貴人家把孩子養得太好了,小姐又太嬌貴,這才生不出來,眼看著就要一屍兩命,她也顧不得那麼多了,說了聲得罪就把手探了進去,疼得宋玉嬌又是一陣抽搐。
“別碰我……滾出去……”
她厲聲大叫,卻因虛弱而顯得格外無力,產婆自是不怕,繼續在裡面攪動了片刻才把手抽出來,面上略帶異色,卻很快就隱去了,繼續按壓著她的腹部,迫使她向下使力。
“小姐,長痛不如短痛,您就跟著我使勁吧,否則再耽擱一會兒您和孩子都會有危險的。”
聽了這話,宋玉嬌忍不住大吼:“你給我出去,出去!”
她本來就不喜歡這個孩子,如今被他折磨得生不如死,心裡更是恨極,只道他跟他父親一樣都是來害她的,巴不得他立刻胎死腹中,好結束這場痛苦。可是產婆和丫鬟都是老者派來的,哪裡又會讓她這樣做?立刻從兩邊制住了她的手腳,強硬地分開雙腿,把孩子往下推。
“你們放開我!唔——”
興許是這種粗暴的手法有了效果,宋玉嬌突然感覺下身傳來一陣劇痛,接著便有什麼東西沖了出去,脫離身體的一剎那,所有感官瞬間變得麻木。
“生了,生了!”
產婆興沖沖地抱著孩子出去清洗了,甚至忘了抱給宋玉嬌瞧瞧,而她也只是疲憊地垂下了長睫,看都沒有看那邊一眼,整個人濕漉漉的,仿佛已經虛弱到極點。
“小姐……”
春鶯心疼地處理著她身下的污漬,轉身又把巾帕投到銅盆里清洗,血水還未完全散開,門扉突然被人不輕不重地踹開了。
“……秋月?”
先前在宋玉嬌生產的時候她人就不見了,春鶯已是一肚子火,現在又見到她大搖大擺地走進來,自是怒氣暴漲,剛準備發難,冷不丁瞧見了她手裡端的東西,春鶯登時生起了防備之心,不著痕跡地擋在了床前。
見狀,秋月不屑地笑了笑,細指一揮,兩個粗壯的婆子就把春鶯架開了,在她掙扎呼叫的同時宋玉嬌也睜開了眼睛,並且敏感地察覺到了不對。
“你想幹什麼?”
她撐起身子想坐起來,卻被秋月粗魯地推回了床上,托盤隨即放低,露出半截瓷瓶和一把泛著冷光的匕首。
“奴婢來送小姐上路。”
“你放肆!”春鶯尖叫,旋即被婆子捂住嘴巴拖了出去。
宋玉嬌看著那兩樣東西,胸口不斷起伏,似已怒極,卻沒有立刻出聲,仿佛已經猜到了她的用意,思索片刻之後,她那張因產後虛弱而蒼白的臉越發變得透明,就像是個水晶花瓶一樣,不堪一擊。
“是你。”
“是奴婢。”秋月得意洋洋地承認了,不帶一絲掩飾,“小姐的避子湯是奴婢悄悄換掉的,暗中做的那些事情也是奴婢告的密,奴婢本就是大人派來監視小姐的人,只不過小姐素來重用春鶯和冬雪,未曾發現罷了。”
聞言,宋玉嬌幾乎咬碎了銀牙。
“他讓你監視我,沒讓你加害於我!”
“非也,大人若是沒有下令,奴婢又怎敢對小姐動手?”秋月剔了剔指甲,拿起那把匕首在她頰邊輕輕地摩擦起來,“小姐還不知道吧,冬雪昨天行刺失敗,當場被影衛擒住,眼下恐怕已經把小姐供出來了,大人知道以後震怒不已,按捺了半天,終於等到小姐將孩子產下,端看小姐想要怎麼上路了……”
言下之意,宋玉嬌若不自盡她便動手了。
“你們——”
宋玉嬌一時因冬雪被抓而心痛,一時又因老者的無情而憤怒,竟生生嘔出一口血來,暈眩過後,她聽見床尾傳來了丫鬟的驚呼聲。
“血……好多血!”
秋月朝那邊瞟了一眼,旋即放下匕首輕笑道:“看來不用奴婢動手了。”
宋玉嬌後知後覺地掀開了被子,這才發現自己身下綻出了大朵大朵的血花,一直延伸到床沿,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她想伸手去捂,卻力不從心,仿佛最後一絲生命力正在從身體裡剝離,一剎那,恐懼和絕望都攀升到了極限。
不,她不能就這麼死了。
宋玉嬌艱難地撐起身體,一遍又一遍地呼喊著大夫,可惜沒有人回應她,丫鬟婆子們的身影漸行漸遠,褪成一片駭人的死灰色,沉沒在她越來越暗的視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