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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出來了!停止射箭,活捉寧王!”
一把鋥亮的彎刀從斜後方插了過來,直指寧王背心,他猛地回身甩出一道劍氣,那人便如雕像般僵住了,數秒過後胸前驟然裂開狹長的血河,如瀑布般噴灑一地,甚是可怖。岳凌兮咽下喉間翻湧的酸水,縮頭避開另一刀,拖著傷腿緊跟在寧王身旁,盡全力不成為他的拖累。
儘管如此,兩人還是被逼到了死角。
蒙城本就位於高低起伏的山嶺之間,到處都是懸崖峭壁,兩人被呼嘯而過的山風牽動著步伐漸行漸遠,直到沾滿腥味的濕氣灌進鼻尖,寧王那雙幽深的黑瞳忽然一亮。
“抓緊我。”
他低聲說完,長劍即從手中疾射而出,穿透了離他們最近的那名西夷士兵的胸膛,然後他一個利落的旋身,扣住岳凌兮就從山坡跳了下去,筆直墜入滔滔江水之中!
萬萬沒想到,岳凌兮壓根沒聽懂他的意思。
混雜的聲音中要辨別他說出的字眼已經很難,再加上他動作那麼突然,所以她基本上是毫無準備地掉進了江里,還沒來得及憋氣就被滅了頂,更別提抓緊他了。
夏汛當前,水流湍急,兩人被沖得七零八落,完全不受控制,寧王穿著盔甲,受到的衝擊較小,速度一慢下來他便探出水面尋找岳凌兮的蹤影,只可惜負重在身,不但堅持不了多久還在逐漸下沉,他只好先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
殊不知這精鋼打造的盔甲防護性好卻不易脫,他倒騰半天才脫下胸甲,而沉重的腿甲還在拖著他往下沉,好在他是練武之人,氣息綿長,否則真要憋死在水裡了。
就在寧王一心一意解盔甲時忽然有什麼東西纏上了他的小腿,他以為是水草,剛要一腳踢開,卻在看清楚之後倏地收了力勁,然後伸出手將她拽到了身前。
來的正是岳凌兮。
見她安然無恙,寧王心裡鬆了一口氣,隨後用手比劃了幾下,示意將她頂上去,讓她先游回岸邊,她卻搖搖頭,逕自滑下去開始解他的束帶,手指不停翻飛,動作極快,寧王垂眸看去,只能瞧見她海藻般的髮絲和偶爾冒上來的幾串氣泡,那一瞬間,心弦仿佛被什麼撥動了一下。
時間漫長得仿佛度秒如年,寧王感覺到水流速度逐漸變緩了,他們似乎已經漂到一段較為平坦的河道上了,可盔甲還沒有全部解開。岳凌兮雖然水性不錯,肺活量畢竟差了些,很快寧王就發現浮上來的氣泡越來越多,顯然她快到極限了,偏偏動都不動,完全沒有要上去換氣的意思,寧王眯了眯眼,轉手就把她提了上來。
她黛眉緊蹙,面色發白,卻做了個手勢告訴寧王馬上就要解開了,寧王仿佛沒看見,雙臂一舉就把她推了上去。
浮出水面的一剎那岳凌兮才真正感覺到自己的肺差點爆炸了,然而她馬上聯想到還在水下的寧王此刻該有多難受,於是深吸一口氣扭頭又往水裡扎,誰知身子沉到一半驀然被人從下面託了起來,沒過多久,寧王也冒出了頭。
解開了?
岳凌兮下意識想問,突然發現自己不會說,於是默默地閉了嘴,寧王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揚唇一笑,道:“解開了,我們上岸。”
說罷,兩人一同朝岸邊游去。
在水裡岳凌兮還不覺得,一上岸,小腿霎時疼得鑽心,揭開濕漉漉的衣裙一看,傷口已經被泡得腫脹起來,慘不忍睹,她皺了皺眉,試圖借力站起來,卻搖搖晃晃地直往地上栽,寧王見狀,伸出手臂扶住了她。
“你的腿受傷了?”
他眉峰輕攏,繼而想到剛才她在戰場上的窘境,怪不得沒跑出多遠,帶著個小孩又受了傷,能逃出來已是萬幸了,剛才又在水裡待了那麼久,搞不好傷口要感染,得儘快找個大夫給她治療。
可看她現在的模樣也走不了多遠,不如先找個地方休息一陣,想到這,寧王舉目四望,漫山遍野的蒼翠之中隱約露出一方檐角,像是個小木屋,他立即收回視線對岳凌兮說:“我們去那裡看看。”
兩人緩步前行,走近了才發現屋子裡並沒有人居住,已經積了些灰塵,不過床鋪桌椅倒是一應俱全,還存了少量的被褥、傷藥及火石,看來這裡應該是獵戶冬天進山打獵的臨時居所。
雖說這裡是西夷的地界,但現在是夏季,不會有獵戶過來,在此休息片刻也無妨。
方才經歷了一場打鬥,又在水中折騰了那麼久,兩人早已狼狽不堪,寧王去屋外拾了些乾草枯枝,在內屋和外間各生了一堆火,然後將門帘放下擋住彼此的視線,這才脫掉濕透的衣服。
岳凌兮默默看著他的行為,旋即也除下外衫放在架子上烘烤,毫無顧忌之色。
屋內一下子陷入了寂靜,除了偶爾撥動柴火的聲音再無其他,岳凌兮看似在閉目養神,思緒卻在飛速運轉,從他們落水的地點到江水的流向再到周圍景物的變化,她將腦海中所有碎片拼湊起來,漸漸得出一個結論——他們在蒙城的東北方。
換言之,他們離楚國更遠了。
她輕輕扯動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正想著怎麼把他們所處的位置告訴寧王,帘子那頭忽然傳來了他的聲音。
“天色已晚,西夷山中多有猛獸出沒,不宜夜行,恐怕我們要在此過夜了。”
半晌無人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