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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支精鋼箭在同一時間射向了眾星拱月的正中央,即便他有護衛在旁,有盔甲覆身,恐怕也難以抵擋如此龐大的攻勢。
耶律奇策馬立於高高的山丘上,親眼見到楚軍在匆忙之中架起了盾牆,可漫天箭雨落下的一剎那,中心點還是猝不及防地凹陷了一塊,楚襄從馬背上跌落,濺起數點猩紅。
遲遲趕來的夜言修失聲大喊著陛下,衝進去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靜,黑色的荊棘盾像雁翅一樣展開,看不清中間的情形,但是驍騎兵明顯已經開始簇擁著他們往回撤,陣型瞬間大亂,見狀,耶律奇頓時喜不自禁。
成功了!
事不宜遲,他立即轉過頭對傳令兵說:“讓東翼部隊迅速包圍他們,活捉楚國皇帝!”
“是!”
說時遲那時快,一束紅色的焰火倏地飛入了雲端,狀若鳶尾,在空中留下一條長長的印痕,夷軍見了信號,一掃先前的疲態,立刻回身撲向了圍繞著楚襄的驍騎兵,勢頭極猛,竟將那道嚴密的防線撕開了一個缺口,即將殺進內圈。
耶律奇臉上的笑容已然掩蓋不住。
釜底抽薪,實在妙哉。
他正是得意之際,耳邊突然划過一絲極細的銳響,他下意識地回身去看,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低頭一看,半截冒著寒光的箭鏃從胸口鑽了出來,鮮血如瀑布般瘋狂湧出,他臉色煞白,還沒發出任何聲音便轟然倒地。
旁邊的人這才發覺不對,滿臉驚惶,連聲音都在顫抖:“快來人!侯爺中箭了!”
侍衛們一擁而上,將耶律奇團團圍住,然後才仰起腦袋尋找放箭之人,豈料才一轉身就見到十數支白羽劃破天際,凝聚成一道流光,攜著銳不可擋的力道精準地射入了他們的身體,完全來不及閃躲。
“後方有人偷襲!”
有眼尖的士兵發現了端倪,一邊往高處跑一邊大聲提醒著其他人,誰知不小心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踉踉蹌蹌地站穩了,頭盔卻沒扶住,叮呤咣啷地朝山坡下面滾去,他彎腰去撿,一支羽箭恰好擦著耳朵飛過去。
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幕,立刻嚴陣以待,隨後忍不住朝羽箭射出的方向望過去,只見一列裝備精良的輕騎沖他們飛奔而來,為首之人騎著一匹通體黝黑的戰馬,迅捷如風,剎那間就突破了夷軍後方的防線,手中的弓弦還在微微顫動,卻已棄之不用,一桿銀槍左掃右刺,猶如奔雷閃電,吞吐之間便將無數人撂倒在馬下。
耶律奇被一箭射穿,早就是進氣不及出氣多了,掙扎著轉過視線,在看清楚那人的面容之後驟然雙目充血,幾乎突出眼眶。
不可能!怎麼會是楚襄?
就在這時,被圍住的楚軍主力部隊突然開始反攻,打了夷軍一個措手不及,向南壓縮戰線的同時,鐵蹄下的屍體也越來越多,整支隊伍就像是一川冰流倒灌而來,瞬息之間就澆滅了夷軍高漲的氣焰。
這般前後夾擊,算是徹底封住他們撤回靈霄關的道路了。
夷軍不肯輕易認輸,拼了命也要殺出一條血路,於是在無人指揮的情況下變回了雁翅陣,扭頭直奔那一列輕騎而去,速度快得驚人。
楚襄只帶了五千人,自然抵擋不住十幾萬大軍,所以他開始向東邊轉移,誰知才走了幾百米遠,後方突然一陣劇烈晃動,樹木碎裂,動物四處逃竄,崖壁上凸出的岩石一塊塊剝落,盡數砸入了夷軍陣營,方圓十里之內頓時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哀嚎聲。
這是——
楚襄收韁勒馬,停在山林之外注視著這一切,從側面繞過來的夜言修也在此刻與他會合,見他安然無虞,遂開門見山地問道:“陛下,我們的計劃中似乎沒有這一環……”
整個計劃是在出發之前就制定好的,此前他們衡量過,以夷軍的腳力和對地形的熟悉程度而言,要逃回靈霄關他們是完全攔不住的,所以,如果要將這二十萬人馬留在雲夢山下,他們就必須給耶律奇一個主動出擊的理由。
這個理由就是楚襄。
常言道擒賊先擒王,換一個方向來理解,就是要贏得一場戰鬥必須摸准主帥的心理,所以楚襄先讓岳凌兮設下幻象陣,剿滅夷軍上萬人馬,在耶律奇陷入絕望之後又估計讓楚鈞偽裝成自己露了下臉,果不其然,耶律奇立馬動了心思,不惜犧牲那麼多人來捉拿他。
豈不知那時的他早就帶人埋伏在山谷的另一頭了,只等夷軍經過,然後伺機偷襲,唯一的漏洞恐怕就是雲夢山上的岳凌兮了。
他沒有告訴她自己會參與突襲。
本來是怕她擔心,不料耶律奇玩了這一手,楚鈞也順勢演了場受傷墜馬的戲,她隔得那麼遠,分不清真假,此刻恐怕已是急火燒心,所以才痛下殺手。
面對一臉疑問的夜言修,楚襄並沒有解釋,只道:“無妨,我們迅速回去罷。”
夜言修何等機敏,見楚襄不願多言,目光又若有似無地掠過遠處的某一點,他忽然就明白了一切,當下都有些說不出話來了。
“這是……凌兮在操控陣術?”
楚襄嘴角微微一彎,似欣慰又似無奈地說:“她生氣了。”
夜言修望著那一地血肉模糊的屍體,半晌沒有說話,如鯁在喉。
雖說沙場無情,岳凌兮只不過是站在她的立場為楚國效力罷了,非但無錯,還可論功,可對他而言卻有些無法接受,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岳凌兮,軟弱的外表之下隱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凌厲、尖銳甚至可以說是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