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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到遠處,她哆哆嗦嗦地開口:“夫君,我……”
楚鈞不理會她的顫抖,直接對後頭的紫鳶說:“夫人怕是穿少了,你回車上把那件小羊皮坎肩拿過來。”
她哪裡是冷的,分明就是嚇的!
端木箏從沒見過這樣的楚鈞,與其被他漠視,倒不如挨他一頓怒火來得痛快,可楚鈞硬是反其道而行之,不跟她對視也不跟她說話,拒絕任何交流,讓她摸不清楚他的心思。
今晚恐怕要把命交代在這裡了。
端木箏面如死灰,已經顧不上岳凌兮那邊了,心裡想的全是怎麼撲滅楚鈞胸中燃燒著的火焰,可直到入席他還是什麼表情都沒有,就像聳立在極寒之地的一座冰山,無論她如何敲擊都破不開一絲裂縫。
酉時末,宮宴正式開始。
除了往年的那些人外,這次楚襄還邀請了一批致仕的老臣,大部分都已過花甲之年,弓腰駝背,發須斑白,在開席以後紛紛都拄起拐杖上前謝恩,那副顫顫巍巍的模樣不禁讓人捏了一把冷汗,很難想像他們在許多年前也是意氣風發的肱骨之臣。
宋正鴻也在其中,只不過以他的身份和地位只能排在看不到的末尾。
楚襄身著玄袞赤衣,頭戴紫金玉冠,坐在鎏金龍椅上昂然俯視著整座大殿,聖威流露在前,懾人於無形,席間安靜得沒有任何聲音。
“諸卿年事已高,理應在家頤養天年,可若要論誰經歷了楚國這二十年來的變革,除了爾等再無他人,故朕今日特地請諸卿前來為他們做個表率。”
堂下傳來一陣細微的騷動,端坐於鳳座上的那個人卻安靜如昔,始終仰望著楚襄。
“近來前線連續失利,關東軍折損三萬精兵,謝卿身受重傷,是以朝中多了許多反戰之聲,朕聽到了,但朕並不想給予回應,因為那些主張到此為止的人多半忘了二十年前的楚國的是什麼樣子。”
楚襄聲音漸冷,目光亦沉得發暗。
“在這些老臣子裡面,有的人手無縛雞之力,卻在目睹夷人的燒殺劫掠之後毅然選擇了從軍;有的人因為生計落草為寇,卻在前線再無可用之兵的時候拿起棍棒戍衛邊疆。朕說這些不是讓你們上前線去拼命,而是想告訴你們,不要讓先人的血汗被埋沒在榮華富貴之中,他們換來的也不應該是偏安一隅的平靜!楚國與西夷之戰會有停息之日,而那一日就是朕拿下王城之時!”
短暫的寂靜過後,寧王率先出列,肅聲道:“臣願為陛下和百姓傾盡全力,不破西夷終不還!”
岳凌兮跟著盈盈拜下,道:“臣妾也願將此生所有獻給楚國,獻給陛下。”
皇后及寧王都表了態,殿內眾臣自然不敢再安坐於席上,紛紛跪倒在大理石地磚上,山呼萬歲,久久不歇。
楚襄輕勾唇角,走過去將岳凌兮扶了起來,不著痕跡地予以她最有力的支撐,然後對眾人道:“眼下正值用人之際,所謂將門無犬子,朕希望諸卿都能助朕一臂之力,早日拿下西夷,進而八方順服,國泰民安。”
說完,薛逢春上前宣讀了一封詔喻,大部分是對那些老臣子的後代的提拔與沿用,以及封賞參與了戰鬥的將領與士卒,名單很長,謝恩的人也縷縷不絕,眼看其他人都得了不同程度的獎賞,風頭盛極,宋正鴻心裡有些不甘,只恨自己家中沒有頂樑柱,讓別人白白占了便宜,可就在他暗自憤懣之時楚襄忽然點了他的名。
“宋卿。”
他連忙上前回話:“老臣在。”
“朕記得你膝下無子,但有一女在中書省任職,此前還當過朕的御前女官,能力十分卓越,可惜朕還在西夷的時候就聽說她辭了官,實在是憾事一件。”
聞言,宋正鴻愈發後悔,心想如果宋玉嬌還在朝中,說不定也能乘著這次的東風扶搖直上入主東宮,前途無可限量,不過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她不小心懷了那人的孩子,挺著個大肚子又怎能出來見人?
思及此,他也只能幹笑道:“老臣替小女謝陛下器重,只不過她痼疾纏身,實在不宜再勞累,所以只能回家休養了。”
“哦?”楚襄眉梢微微一揚,“嚴不嚴重?宮裡的太醫醫術高超,不妨讓其一看。”
宋正鴻目光一凜,迅速答道:“陛下的好意老臣心領了,只是不湊巧,老臣已經將她送回老家去了,那裡風景幽靜,適合休養,想必很快就會康復。”
“如此也好。”楚襄帶著岳凌兮緩緩坐下,不再理會他。
本以為封賞即將結束,可以開始饗宴了,不料寧王卻握著那張裱金聖旨跪在了殿前,叩首道:“陛下,臣還想請一道旨意。”
楚襄看了看他的神色,眸中忽然現出一絲興味:“說說看。”
楚鈞淡漠的面容上終於有了細微的情緒,似隱忍,似按捺,又似期盼,糅合成一道暗芒,在抬頭的瞬間沉入了星子般的黑眸中,只剩微波緩瀾,徐徐流動,也不見有任何遲疑,那句石破天驚的話就這樣溢出了薄唇。
“臣懇請陛下及娘娘賜婚!”
第123章 元旦(下)
有一瞬間,端木箏幾乎以為楚鈞要娶的人是霍家大小姐。
偌大的太和殿內絲竹聲聲入耳,韶樂悠悠不止,旁人皆沉醉其中,端木箏卻像是不曾入耳一般清醒且抽離地坐在那兒,只因從入席至今楚鈞沒有同她說過一句話,那副冷漠疏離的樣子就像是在無聲地表達著對她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