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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是他,又仿佛不是他。
今天他穿著一件天青色錦袍,領口和袖口都繡著水浪山石,極為精緻,腰間束著祥雲寬帶,綴一枚無甚雕飾的白玉,簡單而又不失華貴,行止之間隨著他修長的身形晃動,襯得人格外英挺瀟灑。
忽然,白玉停止不晃了,她微微揚眸,恰好與那雙星目對上,深邃如淵,墨色濃郁,幾乎將她吸了進去。
是了,確實是不同了,卸去一身狼狽,他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氣勢凜人,不可逼視。
岳凌兮勉力回想著小時候學過的楚國禮儀,然後行了一個標準的官禮,並輕聲道:“民女參見王爺。”
因為之前一直不曾開口,聲音始料未及地帶了絲沙啞,楚襄眉間幾不可見地沉了一下,旋即凝聲喚道:“過來。”
她老老實實上前,在三步遠的地方停住。
楚襄面部似有微妙情緒波動,卻快得讓人瞧不清楚,左腳一邁,直接來到她跟前,低眼瞧見她手裡攥的東西,不由得開口問道:“這是何物?”
“是扎城的地形圖以及關押難民的……”
岳凌兮的話毫無徵兆地斷在了空氣中,原來她走近了才發現,沙盤後方的花梨木長案上赫然擺著數張地圖,無論是山巒河道的走向還是城郭要塞的布防均在其中,無一有缺,十分詳盡,比起她手裡這張不知強了多少倍。
她下意識地把手往回縮。
楚襄眼角微微一揚,伸手就扣住了那雙皓腕,然後一點一點地把宣紙扯出來,並攤平在桌案上用青龍鎮紙壓好,也不管她是個什麼表情,背過身去逕自端詳了許久才道:“畫得不錯,就放在我這裡吧。”
岳凌兮愣了愣,臉色有些發黑,直想把那東西搶回來,楚襄卻往後一推,直接推到她夠不著的地方,然後抱臂看著她,眼角溢出三分悅色,她礙著他的身份不敢僭越,只好使勁忍下伸手去勾的衝動。
“行了,回去吧。”
楚襄幾個字就打發了她,然後轉身去取衣架上的盔甲,似要更衣出發,門口的影衛耳朵比誰都尖,立刻就進來請岳凌兮出去了,岳凌兮默默地看了眼那張地圖,咽下所有的不甘願,旋即轉身往外走,走到一半忽又回過頭來。
“刀槍無眼,王爺小心。”
楚襄動作一頓,側過身來遠遠地看著她,半晌才吐出三個字,聲線清澈如流水擊石,逐漸擴散至她耳畔深處。
“知道了。”
第7章 凱旋
在二十多年前,楚國一度積貧積弱到只剩個空架子,經過多年的休養生息才恢復成如今國富民強的狀態,此番與西夷之戰是宣揚國威,亦是試水,楚襄並沒有準備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戰役,所以東灕江南邊的扎城是他此行的最終目的。
百年前,扎城還不叫扎城,隸屬楚國境內,被喚作逐浪城,與碧波蕩漾的東灕江遙相呼應,乃是北地的一處絕景。後來被西夷占去,轉眼間就成了屯糧駐兵的重鎮,無論出於哪方面的原因,它都是不可放過的目標。
然而戰力跟重要程度是成正比的,如今的扎城防線固若金湯,光大型守城器械就有八台,連只鳥雀都難以靠近,與銅牆鐵壁無異,楚軍久攻不下,戰事陷入了膠著狀態。
楚襄去了半個月還沒回來。
坐鎮後方的夜言修也不輕鬆,每天早出晚歸,一邊收著雪花般飛來的戰報,一邊將糧草兵力源源不斷地運過去,看似沉著冷靜,再拖上幾天只怕要命人去前線請楚襄回來了,太上皇及姑母就這麼一條血脈,要再像蒙城之戰那樣出個什麼好歹,他唯有切腹謝罪了。
但他也明白這不太可能,為了打響震懾西夷的第一炮,扎城楚襄志在必得。
當然,為了安全,楚襄的身份在軍中依然是保密的,表面上還是楚鈞統領三軍。
是夜,風聲颯颯,東灕江南岸千帳連營,烽火高燃,遠望唯見其中鴉影籠罩,不甚明晰,走近了才聞磨槍踏步聲不絕如縷,一片鐵血冷肅之象,令人心生畏懼。
不久,冰冷的鐵柵欄次第敞開,玄甲騎兵衝出營地率先襲向扎城。
後方不遠的山坡上,一道暗影負手而立,俯瞰著兩軍陣營從安靜變得喧囂,士兵似螞蟻般密密麻麻地湧向戰場中央,爾後定睛望向了某處,劍眉陡然一沉。
“去把寧王給朕帶回來。”
邊上的影衛身形如電,嗖地一聲就不見了,再回來時顯然多了個人的腳步聲,雖略顯虛浮,脊背卻挺得筆直,其人其勢猶如一把利刃,劃破蒼茫夜色,攜著絲絲縷縷的銳氣來到楚襄身旁,並屈身施禮。
“皇兄。”
楚襄冷哼:“還知道朕是你皇兄,看來沒病糊塗,那為何違抗軍令上戰場?”
楚鈞默不作聲,逕自跪著不動。
他是榮郡王之子,因父輩淵源頗深,又自小與楚襄同進同出,感情極為深厚,便親稱他一聲皇兄。楚國皇室向來子嗣單薄,到了這一代嫡系僅剩他二人,再無其他堂兄弟,故無甚衝突及避諱。
眼下太上皇、太后及榮郡王夫妻皆於咸陽行宮避暑,他二人卻揮軍北上,掀起軒然大波,一個掌攬全局,一個衝鋒陷陣,配合得不知有多默契,但自從楚鈞在蒙城被暗算之後楚襄就穿著他的戰甲親自領兵作戰,只是上次出了那等事,這一戰楚鈞是無論如何都不讓他去了,遂又帶傷上陣,誰知被楚襄抓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