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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王爺,下官以前只是個鄉秀才,得前任知州的賞識,才來到衙門裡做主簿。”
“前任知州?”楚襄長指扣住杯沿,有一下沒一下地旋轉著,“本王聽說他好像是暴病身亡的,連原因都沒查出來就草草下葬了,可有此事?”
陳秋實神色滯了滯,旋即平聲答道:“王爺誤會了,他是染了疫症,所以才儘快入殮的。”
“原來如此。”楚襄抿了抿唇,似笑非笑地說道,“你一介主簿能夠接任他的位置,也算是破格提拔了。”
聞言,陳秋實露出了苦笑。
“朝廷對下官的重用,下官感激涕零,只是那個時候江州的情況比較複雜,知州剛剛去世又逢天災,農田道路盡毀,滿城餓殍流民,慘不忍睹,兩位即將赴任的知州都先後調去了其他地方,一直無人接手這裡,老巡撫沒辦法,只好把衙門剩下的幾個人組成一個班子,從最基本的開始治理,沒過多久,朝廷任命的文書就下來了。”
換言之,他的接任是運氣,也是時事所迫。
這件事裡反應了不少弊端,比如官員的投機取巧,還有朝廷對地方統轄權的掌控不足等等,連御史台那些自詡清貴耿直的人都不敢隨意置喙,陳秋實卻在宴席上就這麼說出來了,可謂膽大包天,然而楚襄只是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並未出言斥責。
“你倒是直率。”
“下官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沒什麼不能說的。”陳秋實仰頭喝了一口酒,臉龐透著暗紅,越發有種豁出去的架勢,“若是王爺要拿下官問罪,下官定不會有怨言。”
“陳知州於危難之中挺身而出,稱得上是大義,本王又豈會責難於你?”
楚襄輕描淡寫地扔出一句話,有意結束這個話題,陳秋實亦是見好就收,不再多言。
席間一下子變得十分安靜,只剩侍女在長案旁遊走布菜的窸窣聲,張氏朝對面偷偷看了幾眼,發現楚襄根本沒怎麼動筷,卻親自剝蝦仁給岳凌兮吃,修長的手指上儘是紅亮的汁液,幾乎不堪入眼。
連這種事都要代勞,看來寧王果真是把這位夫人寵到了骨子裡。
張氏如此想著,又忍不住看向那張萬分熟悉的臉,雖然並非天姿絕色,但動靜之間就像煙籠柳堤般讓人分外舒服。雖然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寧王捧在掌心呵護著,她也沒有恃寵而驕,還主動拿來一隻螃蟹要拆給寧王吃,不時與他竊竊私語,有種學生向老師交作業的感覺,寧王看了一會兒實在是受不了了,謔笑著把東西接了過來。
她反倒有些不樂意了,似乎還想再嘗試一次,寧王卻無論如何都不肯再讓她碰,挑來濕巾三兩下就給她擦乾淨了,她垂下長睫低聲說了句什麼,寧王驟然失笑,靠過來把她的手拽到了桌案之下,又貼耳說了些什麼,神態曖昧至極,連張氏這等婦人看了都有些發臊。
長得確實像極了她家柔兒,可行為舉止卻大相逕庭,應該不是那個人……
儘管如此,張氏內心依然忐忑不安,遲疑許久,終是忍不住試探道:“江州菜的味道偏淡,想必王爺與王妃吃不太習慣吧?”
“本王在王都吃慣了辛辣之物,確實不習慣。”楚襄嘴角微勾,狀若不經意地說道,“不過王妃是武陵人,應是正合她意。”
張氏手一抖,差點把筷子摔在桌上,扭頭再看陳秋實,亦是強掩震驚。
她也是武陵人?怎麼會這麼巧?
兩人心緒不寧之際,楚襄富有磁性的嗓音又飄至耳邊:“兮兮,把這碗湯喝了。”
楚襄嫌她瘦她是知道的,所以在吃飯這件事上向來都非常聽安排,他一發話,她便埋頭舀湯去了,完全沒注意到對面陳秋實夫婦的臉色已經變了幾輪。
她也叫兮兮,難不成真的是——可她當年不可能活下來啊!
陳秋實緊盯著岳凌兮,內心已然方寸大亂,再沒有說任何話。
一頓飯就在詭異的氣氛中吃完了,楚襄和岳凌兮並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一如在府中一樣,陳氏夫婦卻食不下咽,末了還要打起十分精神送他們離開,待園中只剩夫妻二人,才敢把潛藏在心底的焦慮和懼怕表露出來。
“老爺,寧王是不是知道當年我們做的事了?他會把我們抓起來嗎?”
張氏攥著帕子來回踱步,已是心亂如麻,陳秋實一把拽住了她,眉間印痕深深,半晌才沉聲吐出一句話。
“若她是那個人,寧王就應該不是來找麻煩的……”
作者有話要說:預祝大家粽子節快樂!
PS:猜猜襄襄跟兮兮說了什麼╮(╯▽╰)╭
第43章 滋蔓
王都。
寧王攝政月余,朝廷內務一切運轉如常,因為臨近年底,要處理的事情也比平時增加了許多,所以寧王已經連續在宮裡宿了小半個月了,在他的鐵腕下,三省六部的臣工們進宮覲見的次數也變得更加頻繁。
這天,夜言修將擬好的來年軍費開支呈了上去,剛走出御書房,長廊拐角便傳來了一陣嘩啦啦的響聲,似有重物墜落在地,他步履一滯,旋即轉身朝那邊走了過去,不料看見一地被風掀開的奏本和文書,兩個姑娘正趴在那兒手忙腳亂地撿著,長裙沾滿了灰塵,青絲亦糾纏在一起,甚是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