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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文朔脊骨一顫,僵硬地伏在地上答道:“臣說……只要能讓鄂江大壩屹立不倒,即便用自身血肉去澆灌亦無怨言。”
“好,虧你還記得,既然如此,現在以身殉壩也為時不晚。”楚襄目光漸寒,一聲令下,再無皇恩可言,“來人,將他押去刑部大牢,等候處置!”
此言一出舉座皆驚,裴昭剛要為方文朔求情,卻被自個兒親爹不動聲色地攔住了。
殿內一時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幫方文朔說句話,包括他的頂頭上司黎瑞,而他自己也沒有任何動作,就這麼被聞聲而入的禁軍拖了出去,臉色慘白神情呆滯,像是丟了魂。
氣氛變得更加壓抑了。
裴元舒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道:“陛下,臣在來之前對幽州現在的情況做了個簡單的整合,請您過目。”
到底是三朝老臣,行事作風比其他人要周到且穩健許多,岳凌兮把東西捧到楚襄面前之後他的臉色明顯好轉,只細覽了片刻,然後開始跟各部的人探討具體救災方案。
由於情況嚴重,一談就談到了凌晨。
離開玄清宮的時候幾位臣子都是一臉肅容,隨後馬不停蹄地回到各部下達了最新指令,只為趕在災情變得更嚴重之前力挽狂瀾,未過多時,第一批救援物資到達京畿大營,由驍騎兵護送前往幽州,即將破曉的京郡驟然響起了層出不絕的馬蹄聲。
大殿之內,楚襄靠在龍椅上久久未動,似是倦極。
幽州地勢崎嶇,群山環抱,挾鄂江於陡峽峭壁之間,下游足足有十八道回龍彎,如今三城已經淪陷,若是不能把這場來勢洶洶的洪水阻擋在下一個彎道前,恐怕連臨安郡都要遭難,思及此,他準備把臨安郡的城防圖再研究一遍,剛直起身子,突然一陣眩暈襲來,他急忙撐住案台穩下了身形。
邊上的岳凌兮見狀亦是微微一驚,伸手去扶他,卻感覺到衣料下不同尋常的高溫,她想也未想,踮起腳就去摸他的額頭,果然一片滾燙。
“陛下,您發燒了。”
岳凌兮蹙眉,扭頭就讓書凝去請太醫,又跑到隔壁拿了條軟絲巾,把碎冰塊一點點裝到裡面,楚襄看著她來回亂躥,在經過身旁的時候驀然揚手把她拽進了懷裡,她猝不及防,卻沒有絲毫驚慌之色,調整好坐姿之後就把手裡的冰袋敷在了他額頭上。
他不說話,她就一直這麼舉著。
“朕沒事。”
楚襄抽出冰袋扔到了一邊,又把她那雙凍得發白的手放進掌心搓揉著,她掙脫不開,只好細聲勸道:“陛下一宿未睡,回床上躺一會兒可好?等太醫來看過,我把藥熬好了再叫您起來喝。”
他杵著不動,凝目瞧了她片刻忽然問道:“剛才可有嚇著你?”
雖然常在她面前召見臣子,卻從未如此疾言厲色過。
岳凌兮聽他聲音有些嘶啞,只想讓他趕快去歇息,於是連珠炮似地滾出一串話:“陛下說的可是處置方大人的時候?如果我沒猜錯,陛下二話不說就治了他的罪不是因為薄情寡恩,而是為了護他性命,既如此,又有什麼好怕的?”
楚襄身體輕震了一下,竟是無言以對。
方文朔是個誠實本分的人,在工部任職六年主持了多項水利工程的修建,造福四方,利國利民,但他本人卻從不攬功,一直默默無聞。如今事發突然,還沒弄清楚大壩斷裂的根本原因,朝廷內外的言論浪潮就鋪天蓋地而來,楚襄不希望因此害死了一個勤勤懇懇的臣子,所以才藉由關押堵住了悠悠眾口,準備等災情控制住以後再來定奪此事,沒想到被岳凌兮看出來了。
他知她聰慧,卻不知從來未曾涉及的權謀心術她也能如此融會貫通,抑或者,這只是他們之間的默契罷了。
楚襄看著神情坦然的岳凌兮,不禁掀唇輕笑,口吻是一如既往的無奈加寵溺:“玄清宮上下,就你最聰明。”
岳凌兮搖了搖頭,道:“陛下燒糊塗了,有您在,我怎能算最聰明的?”
說歸說,她清澈的眸光中夾雜著毫不掩飾的崇拜,楚襄看了頗為舒心,長臂一探,瞬間就把她卷進了懷裡。
“你這個小馬屁精。”
“我沒有奉承您,只是敘述事實罷了。”
岳凌兮輕聲反駁,楚襄卻沒當回事,兀自將她摟緊了些,享受著嬌軀極為柔軟的觸感。
作者有話要說:兮兮:大家好,以後叫我馬兮兮(微笑臉)
第22章 病休
幽州那邊的救災還在緊鑼密鼓地進行當中,王都這邊又鬧出不小的動靜。
城北某座宅院突然失火,撲滅之後發現已經殃及鄰居,主人正準備登門致歉,卻發現燒焦的牆體裡露出了金燦燦的光,仔細一看,竟有許多金錠鑲嵌在裡面!若是普通富戶倒也沒什麼,可偏偏這裡是前不久才被打入天牢的工部侍郎方文朔的府邸。
事情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
這些金子的數量遠遠超過一名從三品官員十年的俸祿,有人說是方文朔收受的賄賂,也有人說是從朝廷撥款中貪污所得,林林總總,全都明里暗裡指向了鄂江大壩斷裂一事,仿佛已經罪證確鑿,只等處置他了。
可是刑部一直沒有動靜,從上到下都對此事閉口不提,連尚書裴昭都整日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