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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凌兮搖搖頭,繼續寫道:“你有所不知,西夷的朝廷分成好幾派勢力,一直延伸到軍中,他可能是怕惹來麻煩才將我們置於此地的。”
書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我們不如趁機逃跑吧?就去逐浪城!”
“好。”
岳凌兮淡淡應下,仿佛她們討論的是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書凝並未察覺異常,心裡既興奮又緊張,然後用滿是汗水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髮髻,取下一支樸素且細長的銀簪遞到岳凌兮面前。
“這是流胤之前送給奴婢的,奴婢當時還笑那呆子不解風情,拿這麼土的東西來糊弄奴婢,誰知道其中另有玄機……”
她捏住較粗的那一頭輕輕地旋轉了半圈,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立刻從另一頭冒了出來,尖端還閃著綠幽幽的光,猶如山間野螢,瞬間映亮了她們的眼睛。
淬了毒的暗器!
驚詫過後,岳凌兮悄然按下她的手,示意她把東西收回去,然後從袖子裡掏出那兩顆迷藥,碾成粉末狀,又用絲帕捂住了口鼻。
書凝雖然有些困惑,但還是照做了,隨後就見到岳凌兮捧著手對準車門的縫隙輕輕一吹,那些白色的粉末就像蒲公英一樣飛了出去,逐漸飄散在空氣中,負責看守的兩個西夷人毫無防備,腦袋一垂就昏過去了。
成了!
兩聲倒地的悶響過後,書凝倏地推開車門跳了下去,動作十分敏捷,岳凌兮跟著落地,用腳踢了踢那兩個西夷人,見他們完全沒有反應才道:“快走。”
書凝點點頭,率先去開路了。
她們沒有船,要去逐浪城勢必要從橋上過,那裡有沒有守衛先不說,照方向來看肯定會經過剛才那片詭異的林地,為了隱藏行蹤,她們並沒有帶任何照明之物,只是憑藉稀薄的月光在林子裡艱難地遊走,身體和神經都已經繃到了極限。
“修儀,你跟在奴婢後面,小心腳下的路。”
書凝時不時出聲叮囑著,視線卻從來沒有離開過前方,一直盯著迷霧深處,生怕裡面突然蹦出來什麼猛獸鬼怪,手裡的簪子也捏得死緊,隨時準備發射銀針。相比之下,岳凌兮似乎淡定得沒了邊,不像在逃命倒像在郊遊,幸好書凝背對著她看不到,不然該急得吐血了。
沒走多遠,岳凌兮忽然停在了一棵參天古樹下,微微仰起頭朝上方的樹冠看去,須臾之後,眸光凝於一處不動了。
書凝察覺她沒跟上來,猛地剎住了腳步,回過身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一片黑黢黢的什麼也看不清,風倒是從江邊刮過來了,勢頭又急又猛,猶如鬼哭狼嗥,被掀動的枝葉晃出幢幢黑影,在這荒山野嶺之中顯得尤為可怖。
“修儀,為何……”
書凝話未說完就沒了音,直勾勾地盯著古樹龐大的根部,眨也不眨。
她也聞到血腥味了。
岳凌兮一步一步靠近樹根,只覺腳下的泥土格外鬆軟,目光掠過的一剎那她隱隱看出了不同的顏色,暗中帶艷,頗為詭異。
書凝怕她有危險想跟過去,她卻驀地低喊出聲:“別過來!”
“……修儀?”
“書凝,你先去前方探路,稍後我會趕過去與你會合。”
“不行,奴婢不能把您一個人留在這裡!”書凝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隨後壓低了聲音問道,“修儀,您別瞞我,這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岳凌兮立著不動,仿佛凝滯了一般,半晌才緩緩出聲:“書凝,這是一個巨大的血塗陣,我們正踩在陣眼上。”
“血塗陣?那是做什麼的?”
“設在此地,多半是用來對付楚軍的。”
岳凌兮上前摸了摸粗糙的樹皮,沾來滿手黏膩,一聞之下腥到令她幾欲嘔吐,也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測。
都是人血。
她閉了閉眼,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已經說不清是因為害怕還是憤怒。
自古以來陣法都講究平衡,以血養陣就要以血祭陣,拓跋桀在兩軍交戰的必經之地布下如此龐大的一個陣,究竟是想屠殺多少楚國的將士!
岳凌兮身體裡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狂肆吶喊,幾乎衝破胸腔,她忍耐許久,終是壓下了那口怒氣,轉過頭對書凝說:“你先走,我解了血塗陣就過來。”
“不!奴婢要留下來幫您!”
“不行。”岳凌兮聲線極淡,卻透著一股不可違逆的氣勢,“探路需要時間,你若是也耽擱在這裡,最後我們都逃不出去,況且破陣之時情況瞬息萬變,我分。身乏術,沒法顧及到你。”
書凝知道她說的在理,卻又不放心把她單獨留下,一時僵在那裡動彈不得。
“快走!”
短短二字覆冰含霜,聽得書凝渾身一凜,抬眸看去,那張素來柔和的面容上竟現出了三分厲色,頗有楚襄平日的威儀。書凝不敢再多言,咬了咬唇,旋即轉身跑向了出口。
濃霧還在遊蕩,她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視野範圍之內,岳凌兮吐出一口濁氣,然後慢慢地回過頭去,慘白的月光下,那棵古樹正散發著妖異的光芒。
她還是第一次對付這種上古邪陣。
岳凌兮嘴角噙著一抹若有似無的笑,空靈而又淡渺,教人琢磨不透,隨後她拔下銀簪既快又准地插入了樹幹之中,一陣細微的晃動之後,眼前所有的景象都開始急遽扭曲,土壤四分五裂,枝椏化作鬼爪,沸騰的血水鋪天蓋地而來,似要將那一抹素影捲入無邊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