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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箏滿臉震驚,就著微弱的光線把她從頭到腳看了好幾遍,確定眼前這個活生生的人就是她相伴十年的妹妹之後一下子抱緊了她,顫抖著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是如何從西夷過來的?路上有沒有遇到危險?”
“姐姐,我沒事。”岳凌兮一語帶過,並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反倒是你,這麼久都沒有消息,當真把我急壞了。”
聞言,端木箏神色微僵,過了許久才吐出一句話,聲音飽含苦澀:“是我不好。”
岳凌兮敏銳地察覺到中間另有隱情,卻沒有直接開口問,反而輕聲安撫道:“姐姐無須自責,只要你平安無事就好。”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如同暖流般席捲了端木箏的心房,隨著情緒向上洶湧,幾欲衝出眼眶,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恢復了冷靜並詢問道:“兮兮,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我來之前去明月樓偷了你的任務日誌。”
端木箏一聽,霎時炸出渾身冷汗,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你瘋了,竟敢獨自溜進明月樓!你知不知道那裡頭全是機關,一不留神就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不會的,我暗中觀察了好幾天,解開機關的方法已經爛熟於心了。”岳凌兮頓了頓,不解地問道,“姐姐,為什麼最後一份任務日誌上寫著負責聯繫你和傳遞消息的三個人都死了?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端木箏看著那雙皎如清波的眸子,猶豫再三,終是咬牙道出了實情:“兮兮,是我殺了他們。”
岳凌兮神色一凜,反手扣住她的胳膊問道:“為什麼?他們要害你?”
“不是我。”端木箏搖頭,嬌美的面容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慘白,“他們要殺寧王。”
聽到最後兩個字岳凌兮驀然一驚,手上不知不覺加重了力道,“你是說……這次你接到的任務是刺殺寧王?”
端木箏默認了。
這個認知無異於在岳凌兮心湖中投下一塊巨石,盪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瀾,難以止歇。
明月樓是西夷國師拓跋桀一手培養的刺客組織,專行打探情報及暗殺之事,端木箏的母親端木英是樓中骨幹,五年前已經去世。幹這一行長年與鮮血屍體打交道,終究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端木英生前將兩個孩子保護得非常好,就是想要她們遠離是非黑暗,誰知她死後不久,她們就被拓跋桀強行帶入了樓中。
岳凌兮不會武功,在他們看來沒什麼用,於是很快就被趕到樓外去做些登記錄入的雜事,而端木箏就不同了,經常被派去邊關刺探楚國軍情,這次來王都,岳凌兮本以為也是打探消息之類的任務,沒想到是要刺殺寧王,寧王於她有恩,她無論如何都要阻止端木箏!
許是關心則亂,她完全沒有注意到端木箏話里的轉折,張口就道:“姐姐,是寧王在邊關救了我,又將我一路護送到王都,你不能殺他!”
聽到這話,端木箏的神色突然變得非常奇怪。
“兮兮,你在說什麼?你與寧王……一路同行?”
岳凌兮隱約感覺到不對,卻也只能點頭。
“不可能!寧王此時還在邊關整頓大軍,下個月才會班師回朝,你見到的那個人絕對不是他!”端木箏斷然否定,話里話外堅定得令人匪夷所思。
“可他率領楚國大軍攻打蒙城,又以主帥之姿與諸將議事,這都是我親眼所見,如何作假?”
端木箏掀起長睫,深邃的目光筆直探入她眼底,映著婆娑月影,劃開了黑暗中的迷茫。
“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那個人不是寧王,因為若是他在王都的府中,我根本無法在夜裡出來見你。”
岳凌兮怔了幾秒,突然猛地反應過來,難不成她的意思是——
她的反應像是在端木箏意料之中,腦海里浮現出那個人英姿颯爽的模樣,聲音也愈發柔和起來:“兮兮,我嫁給寧王了。”
如此說來,還會有誰比她更清楚寧王在不在王都?
這個事實震得岳凌兮半天都沒回過神來,然而更令她難以想像的是另外一件事——既然他不是寧王,那他是誰?
與此同時,她所思所想的那個人正在御書房與人秉燭夜談。
“所有的卷宗都在這裡了?”
“回陛下的話,律王案刑部共存六卷三十二冊,全都在這了。”
在四盞落地纏金連枝燈的照射下,放在御案上那兩摞半人高的卷宗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其中有一冊已經被摘了出來,用黑白玉蟠螭鎮紙壓著,黛藍色的封皮上印著三個楷書大字——具罪表。
所有的涉案人員及處刑方式都記載在這上面,包括以岳群川為首的岳氏族人,協助律王謀反的主謀斬首示眾,從犯流放九門群島,其餘親眷只是逐出王都了事,寥寥幾頁上百個名字,沒有一個能跟岳凌兮對上號。
她是憑空冒出的罪眷。
楚襄坐在龍椅上,一襲天藍色的回紋寶相花團常服加身,極為鮮亮,卻遮不住他沉如深潭的臉色。裴昭站在下首,聽著他指節輕敲案台的聲音劃破一室寧靜,忽然就覺得冥冥中似乎某種粉飾已久的太平即將被打破。
“陛下,律王案已經過了這麼久了,該伏法的也已伏法,您此番讓臣把卷宗秘密調出來查看不知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