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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滿臉黯然,夜言修只覺心頭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鈍痛不已。
她總愛把包袱往自己身上攬,仿佛生來就該承受這些,可她怎麼不想想自己也是受害者,也會有人心疼?
夜言修垂首看著她,朗目含光,又夾雜著些許憐惜之色,宛如遙遠春日裡的暖陽,細細密密地將她包圍在中央,寸寸俱是溫柔。他沒有再跟她講道理,只是淡笑著問道:“甜兒生產就在這幾日了,等孩子滿月,你同我一起去看望她可好?”
“好。”岳凌兮毫無疑問地同意了。
“那就如此說定了。”夜言修十分自然地撣去她發間的雪花,又替她把兜帽帶上,語聲甚是柔和,“到時候我來宮裡接你。”
岳凌兮再次頷首。
天寒地凍,也不便站在這裡久談,夜言修怕她著涼便匆匆結束了話題,溫聲道:“好了,快回宜蘭殿去吧。”
岳凌兮回頭看了看,書凝已經撐好了小傘在等她,於是沖夜言修微一斂衽就轉身離開了。
悠悠宮巷,綿亘蜿蜒,兩人一前一後地行走在玉樹瓊花之下,幽香沾了滿襟。
書凝似乎有話要講,憋了一路,終是在快要進入宜蘭殿的時候問了出來:“修儀,您與夜大人私交甚好?”
“怎麼,你喜歡他?”
岳凌兮腳步未停,筆直踏入院中,隨口拋下的一句話硬是把書凝噎了個夠嗆,不過想想也沒錯,哪次夜言修進宮,宮女們見著不是臉紅心跳激動萬分?尤其是剛才那副白馬輕裘的打扮,讓人視線都移不開,她以為書凝也為他著迷,所以才有此一問。
後頭的書凝聽了卻只想扶額,半晌才回道:“……是,夜大人神采英拔,倜儻不羈,光是演武場上露出腹肌的那一幕就令多少閨中女子為他心折,奴婢又豈能免俗……”
岳凌兮推門的手頓了頓,道:“陛下的比他的好看。”
“咳咳——”
書凝不防她語出驚人,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還沒緩過氣來,殿內忽然傳出了低沉的男聲,嚇得她心窩子猛然縮緊。
“我的什麼好看?”
聽到這個聲音岳凌兮亦是一愣——陛下怎麼來了?
她推開門走入殿內,遠遠就瞧見楚襄坐在書桌旁翻看著她平時臨摹練字的小冊子,劍眉斜挑,黑眸潤亮,儼然一副想笑又笑不出聲的模樣,她登時大臊,衝過去就搶走了那本小冊子,慌手慌腳地塞進了爐膛里。
楚襄也由得她搶,雙手空了之後便慢條斯理地靠回了椅背上,眉宇間戲謔之色更濃了。
岳凌兮只覺得銅爐里微弱的火光甚是灼熱,照得臉一陣滾燙,也顧不得禮儀宮規了,當下就嗔道:“陛下怎麼不說一聲就來了?”
“不來怎知這世上還有令你羞臊的東西?”
楚襄唇畔掛起一縷笑,直盯著岳凌兮看,沒有漏過她任何一個微小的表情,越看越覺得小臉嫣紅的她可愛至極,令他心潮起伏難平。
平時她直來直往慣了,在床笫之間更是膽大包天,殊不知她亦有這樣的一面,他甚是驚喜,不過再揶揄下去只怕她要衝出去把臉埋在雪地里了,他心裡有分寸,遂伸出長臂將她拉進了懷裡,箍著她一同坐在桌案前。
岳凌兮仍然躲避著他的目光,用後腦勺對著他。
楚襄驀然失笑,扳正了她的臉道:“不就是臨摹我的字,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歪歪扭扭,自是見不得人。”岳凌兮垂著眸子小聲道。
“那是你的方法不對,光搜集那些廢稿能學出什麼東西來?”楚襄讓她坐正,又拿過狼毫塞進她手裡,握著她一筆一划地寫著兩人的名字,“要讓老師親自教才對。”
岳凌兮靠著他的胸膛,手又被他攥於掌心,頓覺全身都燥熱起來,幾欲涌汗,可看著他筆走龍蛇般飛快地落下幾個清疏俊逸的大字,她又只剩下滿心滿眼的佩服。
他的字實在是漂亮,她這輩子恐怕都難以學到半分風骨。
楚襄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放下筆吻了吻她的臉頰,低聲哄道:“別著急,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來練。”
她輕輕點頭,拈起那張寫了他們名字的玉版宣吹了吹,待墨跡干透又仔細地放到屜子裡收好,然後在他懷裡窩了一會兒,思緒遊走之間忽然想到了剛才夜言修跟她說的事,便直起身子問道:“陛下,聽說顧夫人要生了?”
“唔,前些天顧靖夷進宮的時候是這麼說的。”
岳凌兮沉吟道:“不知道她喜歡什麼東西……”
楚襄揚唇一笑,道:“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這賀禮你大可以慢慢想,想好了去庫房挑便是。”
話雖如此,但楚襄深知夜思甜的脾性,她慣來好相處又什麼都不缺,送什麼都是一樣的喜歡,只不過若是這樣說了岳凌兮只怕會更難以抉擇,倒不如不說。
“送些嬰兒用的東西好了。”岳凌兮很快就有了主意,轉過臉詢問他的看法,“庫房裡還有幾匹番邦進貢來的天絲,最適合給初生的嬰兒用,不如讓繡娘做成百福衣,再配上如意金鎖等飾物一塊送去,陛下覺得如何?”
書凝在外頭聽得冷汗都滴了一籮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