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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一色的綠衣婢子似流水般從兩邊退去,菜正好上齊,珍饈玉饌擺滿一桌子,散發著誘人的香氣,每個席位上都布有粉彩西番蓮的碗箸杯碟,整整齊齊,乾淨得幾可反光。
一切準備都已做好,就等他們入席了。
主位空著,側位上坐著夜言修,連裴昭和顧靖夷也來了,都是她見過的熟面孔。
夜言修率先出聲:“表兄,凌兮,你們可算到了,甜兒都惦記許久了。”
“她惦記的是那盒子桂花糕吧?”楚襄一邊調侃著一邊入座,順手把酒杯往邊上一遞,立刻有人前來斟滿,“得了好還怪我來晚了,不說罰酒都不讓進門。”
說罷,他仰頭連飲三杯,放下酒樽之後挑起劍眉看向夜思甜,夜思甜捂著嘴吃吃地笑,也不解釋,反而滿臉得意,仿佛真就是想使壞灌楚襄喝酒,夜言修見狀無奈地點了點她的額頭,輕斥道:“你啊……”
語調似盡未盡,但也說不出其他責備的話了,沒辦法,夜家這一代就她一個姑娘,這麼無法無天都是他們自己慣的,況且現在還懷了寶寶,誰敢凶她半個字?
顧靖夷已然習慣嬌妻這般胡攪蠻纏,眼觀鼻鼻觀心,淡定得很,只是不動聲色地看顧著她,避免她動作太大撞到桌角。
兀自停留在門口的岳凌兮看著這眾星拱月的一幕,心頭無端湧起羨慕之情。
身為月亮的那個俏人兒卻不自知,在楚襄叫岳凌兮過去的時候反而沖她招了招手,半途截胡:“凌兮,來我這兒坐,別跟他們男人擠在一塊。”
聞言,楚襄頓時瞪了她一眼——這小丫頭片子,又想使什麼壞了?
果不其然,岳凌兮一聽見她這麼說就自動開始聯想,之前在書里看過,楚國的世家貴族規矩甚多,可能這就是其一,她初來乍到怎能壞了人家的規矩?思及此,她二話不說就坐到夜思甜邊上去了,楚襄看了差點沒氣死。
平時在宮裡沒見她這麼聽話!
首計得逞的夜思甜朝楚襄投去一個勝利的眼神,然後開始與岳凌兮咬耳朵。
“凌兮,想吃什麼東西就自己挾,千萬別客氣,今天長輩都不在,沒人管我們。”
“嗯,我省的。”岳凌兮乖順地點點頭,又學她一樣小聲問道,“長輩們平時也不跟你們同席?這也是夜家的家規嗎?”
夜思甜噗哧一笑,擺手解釋道:“不是啦,夜家沒有那麼多規矩要講,今年是例外,姑姑姑父去了西宮避暑,我爹又陪著我娘回嬴國看我外祖父去了,而叔叔和小姑姑怕我們幾個小輩拘束,也就不過來吃飯了。”
“原來如此。”
岳凌兮在心裡把她所說的人一個一個對上號,花了不少時間,隨後就見她端起酒杯揚聲道:“值此花好月圓夜,只顧聊天吃菜多煞風景,我們何不共進一杯佳釀?”
裴昭笑道:“我們?你是說除你之外的人吧?”
“哎呀,你們要照顧一下孕婦嘛。”夜思甜臉不紅心不跳地換了一杯茶,又把酒杯塞進顧靖夷手裡,然後對他們道,“讓我夫君陪你們喝總可以吧?”
幾人搖頭失笑,卻不約而同地遂了她的願,齊齊舉杯暢飲,岳凌兮不想做那個例外,於是眼一閉頭一仰,一杯黃湯就這樣下了肚。
甜絲絲的,好像是桃子味的米酒。
從沒喝過酒的岳凌兮對此感到十分新鮮,忍不住讓婢女又斟了一杯,然後抿了一小口含在嘴裡,香醇而甘甜的口感在舌尖化開,伴著淡淡的酒味,就像在喝果汁一樣,簡直教人慾罷不能。她不好意思當著眾人面頻頻飲酒,便假裝在認真吃飯,吃兩口就悄悄偏過頭去喝一點,自以為掩飾得天.衣無縫,卻不知楚襄早就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
真是沒人管她就要反了天了。
他眯了眯眼,正準備讓婢女撤了她的酒,誰知夜思甜忽然湊過去跟她說了些什麼,她的注意力霎時被轉移了。
“凌兮,你知道麼,這酒是我婆婆釀的呢。”
“真的嗎?”岳凌兮完全沒有被人發現的羞澀,反而真誠地誇讚道,“顧夫人,你婆婆好厲害,我原以為那些誥命夫人都不會做這種事的呢。”
夜思甜露齒一笑,同她細細解釋道:“本來是不會的,但我們這裡有個習俗,就是在女兒出生前釀幾壇黃酒埋在院子裡的桃花樹下,等她出嫁那年再打開喝,我婆婆對這個孩子看得很重,所以就乾脆自己動手來釀酒了,說是喻意更吉祥,後來醪糟剩了一些,桃樹又結了果,就釀了這些米酒放到中秋節喝。”
說完,她撫了撫肚子,滿臉都是將為人母的喜悅,岳凌兮順著她的動作看過去,不知怎的也對那小小的弧度有了興趣。
幾個月前在天闕樓的時候她還跟顧長安爬上爬下地鬧,現在肚子裡竟然就裝了個寶寶了,真是奇妙。
夜思甜見她甚是好奇,索性抓過她的手放在自己腹部,一同感受著生命的力量,她眼中划過一絲驚慌,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見狀,夜思甜笑著安撫道:“沒事的,她才四個月,沒那麼敏感,你別害怕。”
“她……確實好小。”岳凌兮喃喃道。
“是的。”夜思甜抿了抿唇,非常自然地拋出一個提議,“你今天摸了她就是她的長輩了,我們要不要喝杯酒來祝賀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