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頁
宮女臉色忽青忽白,想磕頭求饒,書凝卻是抬腳就走了,絲毫沒給她留機會。
回到宜蘭殿,檀香瀰漫,暖風熏人,書凝掀起雙層織錦花簾步入內間,沖那兩個坐在茶几旁剪窗花的人行了個禮,然後笑盈盈地說:“這都忙活小半個時辰了,修儀和夫人可別傷了眼睛,不如先吃點東西休息休息吧?”
岳凌兮點頭,讓她把點心放在端木箏面前,自個兒卻還在琢磨手裡的圖樣。
“姐姐,我的六魚鬧蓮總是連不起來,好奇怪。”
端木箏含了顆飴糖在嘴裡,然後湊過去看她的圖樣,須臾之後指著紅紙的某一處輕笑道:“你這裡多剪了一刀,可不是連不起來麼?”
“啊,還真是。”岳凌兮恍然大悟,旋即彎了彎嘴角,“我們家還是你剪這個最厲害。”
“可是你記圖樣最快,每次在繡坊見到好看的你轉手就能畫出來,所以娘給我們做的小荷包總是最漂亮的,附近的孩子都特別羨慕。”
提到往事,端木箏臉上泛起幾許柔光,宛如流風回雪,婉約動人。
書凝笑著插嘴道:“怪不得呢,奴婢上次整理東西的時候見到一枚小荷包,十分小巧精緻,不亞於宮中繡娘所出,就是看起來有些舊了,修儀讓奴婢仔細收好,奴婢當時還奇怪,今天才知道原來是夫人的母親所做。”
端木箏輕嘆道:“是很早之前做的,這一晃都過了好多年了……”
岳凌兮也放下了小剪刀,在靜默中遙遙望向了窗外。
本來以為要在西夷過一輩子,誰曾料到會是眼下的光景?她和姐姐還能在楚國一起過年,做她們小時候做的事情。
書凝見她沉默,忽然小小地驚呼了一聲:“呀,修儀的窗花剪好了?奴婢去把它貼上吧?”
“好。”岳凌兮點點頭,又囑咐到,“記得留幾張,玄清宮那邊也還沒貼呢。”
書凝輕快地應了,然後就讓下頭的宮女拿好窗花朝外頭去了,旁邊的端木箏卻怔了會兒神,眸中似有隱晦的情緒閃過。
“兮兮。”
“嗯?”
岳凌兮回過頭來看著她,她啜了口溫水,眨也不眨地直視著她問道:“陛下待你可好?”
“很好。”岳凌兮不假思索地答道,“陛下為岳家的案子勞心勞力,平日在宮中對我也是多般照拂,這世上除了你,待我最好的人就是他了。”
端木箏微微一愣,旋即無奈地笑了。
真是傻兮兮。
“兮兮,為民平反是皇帝的職責,換了其他人他或許也會如此,至於照顧你,也有可能是因為君臣之間相處下來的感情,這都說明不了什麼,我想知道的是他以後會如何安置你,你總不能在他身邊當一輩子的修儀。”
“姐姐,修儀年滿二十八就要出宮了,我不會當一輩子的。”
岳凌兮非常認真地糾正她,她卻更加哭笑不得。
“那出了宮之後呢?你有想過要嫁人嗎?到時沒有俸祿了,年紀也大了,總不能還像幼時那樣去繡坊打打下手或是做些小玩意出去賣吧?兮兮,你需要一個家,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家。”
岳凌兮沉默許久,忽然定定地看著她說:“姐姐,我有你就夠了。”
“你當然有我,可是……”端木箏突然一窒,後半句話消失在她極具穿透力的視線中。
“姐姐,我不會讓你死,所以你不必交代遺言。”
她全都看出來了。
端木箏的心頓時微微一沉,氣息也隨之紊亂,不由得掩唇輕咳起來,身側的婢女立刻遞上了溫水,她勉強吞了兩口卻越發喘不過氣來了,臉上一片病態的嫣紅,岳凌兮見狀立即讓書凝去請太醫,誰知被她拼命攔住了。
“兮兮,我沒事,只是……咳咳……”
端木箏咳得身體都彎起來了,岳凌兮連忙伸手扶住她,一邊拍撫著她的脊背一邊朝婢女問道:“最近一直這樣嗎?是不是體內的毒控制不住了?”
紫鳶是端木箏的心腹,見她如此難受早就張口欲言了,如今聽到岳凌兮發問就像是得了赦令一樣全都說出來了。
“修儀,哪裡是毒的關係,夫人才剛剛坐完小月子——”
“住口!”
端木箏疾言厲斥,卻還是晚了一步,岳凌兮已經聽明白了紫鳶的意思,不敢置信地盯著她道:“姐姐,你……你流產了?”
殿中一片寂靜,主僕二人都沒有異色,顯然是默認了。
岳凌兮仍然處于震驚之中,手都有些顫抖,“姐姐,這麼大的事你為何不同我說?”
並非責怪,而是心疼得緊。
端木箏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卻發現自己半個字都說不出來,猶如黃連在喉,儘是綿綿難盡的苦意,紫鳶一面替她擦去額頭上的細汗一面向岳凌兮解釋道:“修儀,夫人之前是意外懷孕,陸太醫看了說孩子不能留,否則可能會胎死腹中,甚至會令夫人大出血而亡,夫人心裡捨不得卻也無可奈何,只能……”
寥寥數語,岳凌兮已經明白了一切。
她就知道,以端木箏對楚鈞的感情而言只怕巴不得為他生個孩子,怎會狠心流掉?想必這孩子並不在計劃之內,既然有了,又因為中毒而無法留下,端木箏應該也是痛苦不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