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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婚案讓李昉備受關注,他一些沒機會發表的論文還得到了發表的機會。一些媒體將他打造成不堪忍受拜金庸俗妻子的科學家,把他和戴妍的婚外戀吹捧成莎士比亞戲劇般唯美的戀情。記者還偷拍到了杜曉曼蓬頭垢面穿著睡衣在花園裡大哭的照片,和戴妍“東方小茉莉”般清純嬌艷的照片放在一起。
“我那時候覺得,世界怎麼是這樣的呢?為什麼會是這樣?家人因為我的事也不好受。我的女兒因為心情不好,和她的男朋友分手了。她一直是很乖的好孩子,那天居然喝醉了,身上還帶著煙味,一邊哭一邊問我,‘媽媽你為什麼連爸爸都看不住,那些報紙讓我覺得好丟臉。’我兒子也在問我,‘媽媽,你和爸爸的事到底什麼時候能結束?’我當時真的對這個世界完全絕望了……”
兒子和女兒的話成了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糙。她萬念俱灰。
“那天是1954年的4月18日,我記得很清楚……”
崔判翻了一下冊子:“嗯,甲午年戊辰三月十六。”
“命中注定的日子啊。”唐晉媗笑著嘆了口氣,“我開著車,往金門大橋的方向去。但在經過一條街道的時候,我忽然聽見了一陣非常悅耳的音樂,街道很擁堵,我不由自主在街邊停下車,走到了街道上。然後我看見一個非常漂亮的孩子,手提著一個裝滿彩蛋和糖果的籃子,像從油畫裡走出來一樣,微笑著跟著那音樂唱著歌。他走到我面前,遞給我一枚彩蛋,對我說,‘夫人,今天是復活節,昔日之我雖逝去,今日之我在天賜恩典下重生,心懷寬恕、喜樂與祥和。’”
在場眾仙的表情又微妙了。
唐晉媗道:“我接過那枚彩蛋,跟著這個孩子往前走,原來前方竟有一座教堂,那悅耳的音樂就是從其中傳出來的。我走了進去,那個孩子放下籃子,走到台上,加入一群孩子中,一起唱著聖詩。不知為什麼,我的心情忽然霍然開朗,感覺好像真的獲得了新生……”
眾仙的表情又更微妙了。鶴白使道:“原來如此。你再入輪迴時,魂魄上有我仙界氣息,想來是那邊有所察覺,說不定一直都在默默地觀察你。方才會在那樣的時刻找上你。”
杜小曼張了張嘴,呃,也就是說,唐晉媗遇上的那個小朋友,可能是個小天使?
唐晉媗再輕嘆:“是麼?這就並非我這個凡人能看清的了。若是真的,我更應該心懷感激。我之後的人生中,再遇到挫折時,的確還有過類似的事。不過我並未信奉任何宗教。畢竟,我曾經的老公是位量子物理學家。”
北嶽帝君頷首:“甚好。”
唐晉媗再接著道:“但那個下午確實治癒了我。那枚彩蛋是巧克力做的,我走出教堂後,在車裡吃掉了它,覺得天很藍,人生還有那麼多美好的事情。我去做了個頭髮,買了新衣服,新香水,再去吃了一杯冰淇淋,然後回到家裡,給我的律師打電話,說,我不想再繼續在官司上扯皮了。我會讓出房子和一半財產,如果李昉願意接受我就離婚。”
李昉對這個價碼很滿意,飛快地簽了離婚協議。
杜小曼問:“那他後來回國,把財產捐贈給全世界受苦的人了嗎?”
唐晉媗挑挑眉:“你覺得會嗎?我沒有特意打聽過他的消息,不過他好像一輩子沒有回國過。至於錢,我更不知道他們是不是捐贈了。反正後來他們又沒錢了,我最後一次和他們的家人接觸,是在四十多年前,李昉過世之後,他們的兒子寫信給我,說想核對一下當年的離婚條款,看是不是有遺漏未付給他們的款項。”
杜小曼又被小雷了一下。不過,有這樣的後人,李昉和戴妍也算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了。
唐晉媗接著道:“我離婚後在另一個城市買了新的房子,後來又到歐洲打理分公司的生意,就這樣遇到了我的第二位先生。”
杜曉曼的第二個丈夫是個很好的人,兩人還又有了一個孩子。十幾年前,杜曉曼的第二任丈夫過世,她住在大宅子裡,兒孫滿堂,生活得很幸福。
“我感覺到我的日子也不多了,我之前也多次回國過,但停留的時間都不長,這次我忽然很想很想回來。”
杜小曼不禁又偷偷瞄了瞄崔判手裡的那本冊子,該不會是唐晉媗命定的日子將近,無形中感覺到這本小冊子的召喚吧。看來還是頗有威力的。
“我就回到國內,度過了我人生最後的日子。也算葉落歸根吧。然後就到地府了。這就是我的一輩子了。”這廂,唐晉媗結束了講述。
“你,的確是贏了與本君的賭約。”片刻後,北嶽帝君緩緩道,“本君願賭服輸,你有什麼要求,也可向本君提出。”
“我沒有什麼要求。”唐晉媗搖了搖頭,“此生我覺得十分完滿,對一些事,也看得很淡了。”她看向杜小曼,“只是這個小姑娘……”
杜小曼聳聳肩:“我就是個倒霉鬼,稀里糊塗被當成你拉上來了。然後這位帝君大人說我輸了,於是我就又和他打了個賭,附身到你的上輩子,也就是唐晉媗的身體裡去。發生了一系列狗血的事情……”
唐晉媗變了變神色:“你該不會是和慕雲瀟……”
杜小曼擺手:“那個渣男,我附身之後,把他罵了一頓,就跑路了。”
唐晉媗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杜小曼又道:“不過其實呢,慕雲瀟渣得不是那麼單純。他是奉了朝廷的命令,故意要欺負你,好把你逼進一個叫月聖門的門派,為朝廷做臥底。然後他那個阮表妹,實際上是月聖門的人……你聽說過月聖門麼?”
還有,這件事其實你的父母都知情,而且還是幫凶,打算拿你當炮灰成就大業。
這些話杜小曼沒有說出口。
唐晉媗神色有些迷茫:“抱歉……我又經歷過一個漫長的人生,對那時的事情記憶有些模糊。”
“那麼你還記不記得結婚前和慕雲瀟談戀愛的事?那時候的那個慕雲瀟其實不是真的慕雲瀟,是另一個人假扮的,他是月聖門的月君。”
唐晉媗的神色更茫然了,目光中閃過一絲沉思,像在盡力回顧往事。
杜小曼道:“那個假的慕雲瀟,也就是月君,他是真的喜歡你。”
唐晉媗帶著迷惘微笑了一下:“是嗎?上輩子啊,真是令人懷念。可惜那一世,我太莽撞,太容易放棄了。”
她的口氣很平淡。
是啊,杜小曼想,如果自己活了一百多歲,見證了近代最風起雲湧的一個世紀,回憶起上個只活了十七歲的一生,恐怕也會覺得那真不值得一提。
不論是慕雲瀟,還是執著又扭曲愛著唐晉媗的B版,現在的唐晉媗都不會看在眼中,放在心上了吧。
雖然此時的唐晉媗是年輕的模樣,但那種經歷許多的從容與歲月沉澱出的氣質,完全和這些營營碌碌掙扎在紅塵中的人,和她杜小曼,不在一個境界。
通過唐晉媗,杜小曼也明白了,為什麼這些大仙小仙們看著她和凡人,都是那種態度。自己在擁有無盡歲月的他們面前,就好像一隻朝生暮死,跌跌撞撞於泥土上轉圈的螞蟻一般吧。
北嶽帝君的聲音傳來,打斷杜小曼的唏噓:“既是弄錯了,那此事便就此結束罷。”
杜小曼看向北嶽帝君:“結束是說,我就不用再回去了?”
北嶽帝君挑眉:“難道你還想回去?”
杜小曼眨眨眼:“那,能讓我回到我真正的身體,就是杜小曼的身體裡去,重新開始人生嗎?”
鶴白使在一旁道:“這恐怕不大方便。”
崔判翻動手中的簿冊:“杜小曼,命當生於丁丑年己酉月八月二十五,卒於甲午年戊辰三月十六,橫禍而亡。你的陽壽的確如此,雖然仙使認錯了魂魄,但地府並未勾錯你。”
杜小曼愕然,我竟是命中注定紅顏薄命?不科學!我這麼淳樸,怎麼會和這個詞有關係?
她舌頭打結:“但,但我錯被抓,又穿越到那個世界,這不是我造成的吧。”
一直未言語的九天玄女此時道:“不錯,這件事,確實是我與帝君的錯誤。我先向你賠不是,想要什麼補償,你盡可提出。”
還是玄女娘娘好。杜小曼如沐春風。
北嶽帝君道:“下輩子想投個怎樣的胎?玄女與本君向地府討個情面,定會滿足你。”
生為公主,傾城傾國,一輩子吃香喝辣,有花不完的錢,身邊無數美男,這樣也行?
北嶽帝君頷首:“行。”
啊啊,帝座真是豪慡!
九天玄女凝視著她:“你能誤入此局,亦是有仙緣。若你想留在天庭,我亦可為你安排。”
這是……有修仙成仙的機會?
杜小曼的小心肝一陣悸動,她擦擦口水,堅定地看向北嶽帝君和九天玄女。
“我想回到唐晉媗的身體裡去。”
杜小曼終於在北嶽帝君和九天玄女的臉上看到了一絲詫異,她聳聳肩:“都到這一步了,要是現在放棄,我前面那些苦就白吃了。不甘心。”
九天玄女若有所思地望著她,北嶽帝君悠悠然敲敲棋盤:“本君可要提醒你,你做唐晉媗後,一路走到如斯局面,恐怕不大可能贏。”
杜小曼硬聲道:“我知道,十有八九是輸定了。不過,我想看看,到底是什麼結局。”
雲玳小聲插話:“結局,其實你在天上也可以看的。”
九天玄女和北嶽帝君都微微頷首,示意肯定允許杜小曼在天上當連續劇一樣看完皇宮的那些事,璪璪造反那些事,寧景徽PK月聖門那些事的大結局。
雲玳再勸她:“地上就立刻安排唐晉媗亡去,對事情的大局沒什麼影響。”
杜小曼堅定地說:“即使如此,我也想回去。親眼見證一下歷史。說不定,我能贏呢。”
北嶽帝君凝視著她,一挑唇:“好,本君接著和你賭。”
杜小曼直視北嶽帝君:“唐晉媗姐姐已經贏了帝君你一局了,證明不是女人更離不開男人,是由於環境、當時的社會和歷史局限性等原因造成了種種悲劇人生。如果我贏了,就請帝君向玄女娘娘認輸,徹底結束這場賭約。”
北嶽帝君微微眯起眼:“若你輸了,便無種種補償。再入輪迴,由地府隨意安排,說不定一生困頓不堪,或者入不了人道,轉為糙木六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