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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識地握住胸前的玉佩,低頭看,猝不及防,驚出一身冷汗。
晚飯,真的挺豐盛,四菜一湯,有三道都是葷菜。
山藥滑雞片、茴香鴨煲、清蒸河鲶還有一道雲仙瑪瑙,用山楂與荸薺搗泥,蒸熟,切做薄薄的片,清甜酸軟脆慡,六味皆有,湯品是銀絲如意羹。
時闌給杜小曼夾了一筷雞片:“掌柜的,我記得,你愛吃雞肉,你現在還吃不了大油大咸,這些菜都清淡一些。”
杜小曼看著那塊雞肉發愣,時闌道:“怎了?不合口味?”
杜小曼趕緊把肉塞進嘴裡,再扒兩口飯,含糊地道:“沒有沒有,很好吃。”
時闌又夾了一筷魚片放進她碗中:“慢慢吃,別說話了,仔細噎著。”
杜小曼用力點頭,脊背上冷汗潸潸。
老天哪,太瘮人了!她現在就好比那驚悚電影的女主角,面對著一個莫測的變態,不知下一秒,將會迎來什麼。
時闌的聲音溫和地鑽進她的耳朵眼裡:“掌柜的,你中午沒吃飽?才吃了兩口菜,半碗飯已經沒了。”
杜小曼乾笑兩聲:“啊……我覺得今天晚上的米飯特別好吃,軟軟的,非常香。”
時闌伸出手:“那我再幫你添點?”
杜小曼趕緊抱住碗:“不用了,等吃完了再說!”
時闌含笑道:“好,來,再嘗嘗這個鴨子。”
杜小曼看著那塊落在米飯上的鴨肉,毛骨悚然。
想到這塊鴨肉是被一個可能是嗜血大變態的人夾到到碗裡的,她剛剛硬吞下的飯就要翻上來。
杜小曼一直都知道時闌不是個普通角色,但因為他一直神神叨叨的,走開朗活潑路線,杜小曼從沒把他往某個極端的方向想過。
直到今天下午,她看到了那塊玉佩。
玉佩一面的祥雲花紋,與月芹遞給她的月聖門玉佩印在她袖口上的一模一樣。
時闌是月聖門的人。
水島上,姜知府的事件讓杜小曼知道了,月聖門也有男人。恐怕時闌的地位比姜知府還要高一些。
月芹的那塊玉佩的雲中有一彎月亮,時闌的玉佩,雲紋中的是一輪圓月。
這代表什麼?
圓月亮,肯定是比彎月亮高級吧。
杜小曼想起,時闌向她說起月聖門的時候,曾經問她,“你覺不覺得,在西湖上看見暗紅如血的明月,是一種很美的景色。”
杜小曼回想時闌說這句話的時候,那個表情,那個語氣,寒氣從腳底板上蹭蹭地往上冒。
她瑟縮地想到一件好像不可能的事——
月聖門,的,頭頭,該不會,就是,時闌,吧……
不,不可能的!她遏制住自己這個瘋狂的念頭。月聖門是怨婦組織,頭目叫聖姑,肯定是個女人。
如果是時闌,那就要改名叫聖爺了。
不過……往往,越不可能的事情,越是真的!
朝廷之所以現在都找不到月聖門的聖姑,就是因為,他們絕對想不到,聖姑是個男人!
寧右相、十七皇子乃至裕王老去不二酒樓轉悠,因為他們認為她杜小曼就是聖姑,他們是去抓聖姑的。
那麼,月聖門的幹部之一月芹帶著仙姑們天天光臨不二酒樓,就只是去招她杜小曼入伙那麼簡單麼?
或者,她和寧右相他們一樣,也是來見聖姑的。
這個聖姑就是……
姜知府居然想要幹掉右相和王爺,是不是太大膽了?還是有人在指揮他這樣做?
這世界上有什麼不可能呢?就好像孤於箬兒這樣一個完美的女孩子還會變成男人一樣。
對了,會不會……
杜小曼再度想到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時闌,該不會和孤於箬兒擁有同樣的體質吧。或者根本就是孤於箬兒的同族,在月圓之夜,可以變成女人。
也可能,他根本就是雌雄同體……
杜小曼假裝不經意地瞥了一眼時闌的臉。
燈光下,他的輪廓看起來不太分明,竟有了幾分陰柔之氣。
杜小曼想像了一下,把他的容貌更女性化一點。不知怎的,她的腦中自動生成了這樣一幅畫面——
西湖風冷,月色如血,時闌一身緋衣,亂發飛舞,蘭花指挑起一片花瓣,勾起山楂泥一般的烈焰紅唇,妖嬈一笑……
她打了個冷戰,手一滑,筷子吧嗒掉在地上。
她趕緊彎腰去撿,一隻手和她同時伸向地上的筷子,與她的手相碰,杜小曼立刻像被電到了一樣向後縮,腦袋撞到桌角,桌上的飯碗一跳,還好沒有摔到地上,碗裡的飯灑了她一身。
杜小曼抖著身上的飯粒兒,時闌把筷子放在桌上,微微皺眉:“你到底怎麼了?”
杜小曼站起身道:“我……啊,我老是擔心,寧景徽會不會帶朝廷的兵來抓我們……”
時闌替她拍了拍身上的飯粒,一隻手輕輕按在她剛剛撞到的地方:“放心,寧景徽應該一時半刻找不到這裡。”
他的語氣很篤定。
杜小曼強笑著說:“呃……呃……是嗎?那,那就太好了。”
時闌墨黑的雙瞳凝視著她,杜小曼覺得自己就像一隻傻青蛙,在抬頭看著一條正吐著信子的眼鏡蛇。
時闌輕輕揉著她被撞的頭,用前所未有的溫柔的語氣說:“別怕,有我在。”
杜小曼在心裡流淚。
以前她看恐怖片的時候,看到女主角面對變態瑟瑟發抖,嚇得頻頻出錯,她都會對著電視抱怨,這女人太蠢了!太沒用了!振作點不行嗎!
現在,她知道她錯了!她真的錯了!
直面一個變態的驚悚程度要親身經歷才能體會到!
太嚇人了!媽媽,我要回家!
時闌揉了一會兒後,終於鬆開了手。杜小曼強忍著打架的牙關吃完了飯,時闌終於和飯碗菜碟一起走了,臨走之前又用那種令杜小曼不寒而慄的語氣說:“唉,衣服都髒了,你只能再沐浴一次,我讓人再找衣服。”
不一會兒,熱水送來,杜小曼看著水面上漂浮著的一層血紅血紅的花瓣兒,眼前金星閃爍。
喬院主家的老媽子幫她擦背。
杜小曼裝作閒聊般道:“院主真是好人啊,替我妹妹治病,又留我們吃住,還麻煩您老人家照顧我們。”
老嫗道:“姑娘莫得客氣,你們是貴客,應該的。”
杜小曼道:“我們只是來投靠時闌表兄,他也是借住在這裡的,怎麼能算貴客呢?”
老嫗頓了頓,道:“是哦,是哦,借住的……那姑娘也算是貴客……”
任杜小曼左右套話,都沒漏出半點口風。
難道整個書院,都是月聖門的勢力範圍?
和藹的喬院主,挺有趣的蒲先生,都是……?
杜小曼不敢想像。
才出虎口,又進狼窩。箬兒傷未好,還躺在隔壁,她實在不知道該啊。
杜小曼沒用地想到了謝況弈,如果這個時候,謝況弈又能突然地從天而降就好了。
她們離開竹幽府已經幾天了,謝況弈會不會突然回去,發現她們不在了,突然開始尋找?
杜小曼知道,可能性不大。
但她現在,除了這點縹緲的指望,竟看不見半點亮光。
夜半,杜小曼難以入眠。
心煩氣躁時,她突然聽到房門有細微的響動。
她一動不敢動,假裝自己已經睡熟了。以前,在被窩裡偷看小說時,她常常用裝睡的方法騙突然到房間檢查的媽媽,早已練成了瞞天過海的技巧。
她拖長呼吸,讓肚皮均勻地起伏,感覺到有人進了門,一點點逼近她的床鋪。
那人沒發出一點聲音,但杜小曼知道,他正站在她的床邊,俯視著她,一點點地彎下腰。
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
她的被角微微動了動,接著,有一隻微涼的手輕輕地撫上她的面頰。
那手移動到她的額頭,又遊走到她的頸旁。
也許他在猶豫,杜小曼的心臟已經要跳出胸膛,她懷疑那人已聽到了喧囂聲。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那隻手終於收了回去。
手的主人依然在凝視著她,又是幾個世紀過去,他終於離開,房門再度合攏。
杜小曼依然一動不動地躺著,躺著,均勻著呼吸,又過了許久許久之後,她才敢假裝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兒,用薄被蓋住臉,眼淚洶湧地流出來。
經歷了這麼多事,但,今天晚上,她,真的被,嚇哭了。
那隻手留在她臉上的寒意深深刺進她的骨髓里,她徹底地體會到什麼叫做恐怖。
那人自始自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憑著野獸般的直覺,杜小曼知道,他,應該是時闌。
謝天謝地,次日清晨,孤於箬兒又主動提出要走。
“小曼姐,真的該回去了。”孤於箬兒一臉的急切和鄭重,“我懷疑弈哥哥已經回來了,他找不到你我,會把山掀了。”
我真心希望他已經回來了啊,杜小曼勉強笑了笑說:“我覺得你也可以回去了。箬兒,你自己回去吧。”
杜小曼覺得,只要自己不動,時闌應該挺樂意放箬兒離開。
孤於箬兒立刻說:“不行,小曼姐你一定要和我回去,弈哥哥看不到你,會怪我。”
杜小曼拍拍她的手:“我不是不想和你回去,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辦,我的兩個妹妹還有幾個朋友因為我流落在外,我要去找他們。”
孤於箬兒道:“弈哥哥能陪你一起找!”
杜小曼道:“這……是我的私事,你弈哥哥不方便插手。”
孤於箬兒看了她片刻,神色中浮起一些猶豫,小聲說:“小曼姐,你是要和時公子一起走嗎?”
杜小曼點點頭。
孤於箬兒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再猶豫了片刻,臉微微紅了,更輕聲地說:“小曼姐,你別怪我多事,我只是想問問,難道你喜歡的是……時公子嗎?”
杜小曼欲哭無淚,還要強顏歡笑:“當然不是,我和時公子,是普通朋友。”
我是變態圈禁下的人質啊!誰來解救我!
孤於箬兒臉更紅了:“可是,我覺得,時公子對你……你們的關係很奇怪……”
當然奇怪!杜小曼默默地打了個冷戰,她最不願意聽到的某個聲音從門外幽幽飄進來:“掌柜的,原來你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