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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曼一直不覺得,唐晉媗像自己的前世。但想到這裡,她心中居然有些悶悶的疼。
仍舊有很多疑點。
到底唐晉媗是死後發現自己被騙,還是死前?
綠琉和碧璃是引她入月聖門的人,為什麼杜小曼剛變成唐晉媗的時候,引唐晉媗入月聖門的最佳時機,她們不遊說呢?
還有……
杜小曼閉上眼,接下來的事,她不願深想。
侍女在她耳邊柔聲問:“郡主,可是奴婢們梳發的力道太大?”
杜小曼搖搖頭:“是我還有點頭疼而已。”
唉,替唐晉媗心疼的時候,一想到唐晉媗是自己的前世,心疼就變成氣堵和窩囊了。
所以還是很排斥這件事,不能信!
不過……愛上陸巽那件事,也不比愛上慕渣男強多少。
呸呸!還是不一樣的。陸巽再渣也強過慕渣男!還是有認真交往過的!後來是移情別戀……
杜小曼腦中不由得浮起和陸巽交往的種種。
一起逛街,她怕自己的喜好被陸巽鄙視,不敢買這買那。
一起吃飯,除了吃辣之外,實在沒什麼相似的口味。
一起看電影,她不小心睡著,醒來時看見陸巽的表情,她當時自信地解讀為寵溺,其實現在回想是無奈跟隱忍。
……
陸巽和她交往,真的開心麼?
還是,只是為了那個打賭而已。
杜小曼又嘆氣了。
不管真相是什麼,有件事是板上釘釘了——
上輩子和這輩子,她都是個蠢女人。
認識到自己是個蠢女人,別人眼中可以隨便耍得團團轉的蠢女人,心情是怎樣?
杜小曼的答案是——很憋屈,很鬱悶,很不慡。
她一腔憤懣化為食量,風捲殘雲吃光了一桌早餐,驚到了唐姐姐家的侍女們。
侍女們說:“這些飯點能得小郡主喜歡,廚子定然感激呢。”笑得聲音打顫。
杜小曼盯著空盤子眼發直,已經忘了剛剛吃下去的是啥,只覺得挺撐。
侍女們見她的模樣,以為她是意猶未盡,但真是不敢再給她吃了,就含蓄道:“小郡主喜歡這個糕,明兒婢子們讓廚下再弄了送來?”
杜小曼含糊應道:“呃……啊。”
左右撤下盤子,杜小曼正要站起身,一陣香風襲來,侍女們齊齊行禮,只見一群侍女簇擁著一個華服婦人進門,唐姐姐走在她之後。杜小曼頓時明白,來人應該是唐姐姐的那位公主婆婆了。
果然立刻就聽見唐姐姐道:“媗媗,怎麼還傻站著?”
杜小曼趕緊行禮,那華服婦人慢條斯理地開口:“媺兒,你這就不對了。她雖是你妹妹,但在這裡仍是客,你怎好如此揚聲支使?”
唐姐姐笑道:“娘說得是。”
華服婦人行了兩步,親自彎腰扶住杜小曼:“快起來,不必如此拘謹。”
杜小曼站起身,偷偷瞄她容貌。唐姐姐的這位公主婆婆比影帝至少大了二十歲,下巴那裡有點相像,但眉眼較細,五官差別很大,單論臉不算大美女,比不上慕夫人、唐王妃、謝夫人幾位,但氣度凌然,皮膚白細宛如少女。她捧起杜小曼的手,一雙玉手令杜小曼自慚形穢。
“你叫晉媗對罷。我上回見你還是你姊姊嫁過來的時候,當時你還是個小孩子,不想幾年過去,竟亭亭玉立了。唐王妃真是會養,幾個女兒都跟鮮花似的。”
杜小曼故做羞澀地低頭:“公主謬讚了。”
唐姐姐的公主婆婆含笑的容顏很是慈愛,但杜小曼總有一種在被探照燈從頭掃到腳的感覺。
公主仍舊握著杜小曼的手,笑盈盈道:“家裡來接你前,只管在這裡住著。缺什麼就和你姊姊要。對了,你和宜媺相差幾歲?”
杜小曼一驚,她還真不知道,只好回答:“我今年實歲十七。”
公主略一沉吟:“哦,你應是庚午嘉元七年生,你姊姊屬虎,比你大了四歲。”繼而又道,“唉,真是快,我記得就是嘉元七年,上元節時,我在宮中與先帝皇嫂一同賞燈,河間府進了一種花炮,升空後像輪月亮一般,散下時又是個龍的形狀,十分巧思。皇上和裕王那時都還是小孩子呢,叔侄兩個與一群孩子一道猜燈謎賭糖,在我想著好像就是昨兒的事,但連那年生的你,都這麼大了,本宮又怎能不老呢?”
杜小曼道:“公主保養得這麼好,說句不敬的話,剛進來時,我還以為是姐姐的哪位妯娌姐姐。怎麼竟說自己老?”
公主哧地笑道:“嘴真甜。”又拉著她聊了幾句家常,道,“還願的香貢該送來了,我去前頭瞧瞧,媺兒你就陪你妹妹說說話,不必過來了。”
唐宜媺應下,眾人恭送公主離開。
唐宜媺又屏退左右,杜小曼道:“姐姐你婆婆身份這麼尊貴,還過來看我,多不好意思,應該我去給她請安才對。”
唐宜媺白她一眼:“你啊,蠢的!看不出來她是為什麼來麼?有了你跟裕王的那檔子事,就算你蹲在屋後的樹梢上,她也能蹦上去找你!”又道,“她往前頭哪是看香貢,肯定是著人往宮裡遞信去了。”
杜小曼大吃一驚:“宮裡?為什麼往宮裡送信?”
唐宜媺挑眉:“我的好妹妹,你以為你惹的事小?裕王上摺子說,你和慕雲瀟這段婚事純粹誤配,原該和離,他要等你離後娶你做裕王妃。這麼一來,你就成我婆婆的弟媳,咱家這輩分真不好算。你姐夫上朝碰到了大哥,都不知該怎麼稱呼。朝里鬧得不可開交,那些酸文們寫詩作賦歡實得不行。公主娘娘知道你進了安成公府的門,不親自躥去宮裡送信,已經算她矜持了。”
杜小曼眩暈了:“我……我……”
唐宜媺道:“我什麼我?我跟你說,事已至此,你務必將裕王拿下!此事一定要成!該熱鬧時,就是要熱鬧!”又蹙眉,“慕王府肯定不會輕易罷休,說不定我婆婆也會暗暗與他們連成一氣,他們說不定已經收到消息了。如果你的婆家來要人……不行,我得趕緊給家裡送個信!”
杜小曼頓時道:“姐,先等一下!”
唐晉媗瞪起眼:“等?等什麼等?媗媗,姐姐告訴你,做什麼事都要快、狠、穩!萬萬不能等、猶豫、拖!動作慢一分,就是給對方一分的機會!”
杜小曼冷靜地甩出一句話:“姐,你知道咱家可能跟月聖門有關麼?”
唐宜媺剛要跨過門檻的腳頓住:“什麼?”
杜小曼深吸一口氣:“娘之前差點毒死我……我猜,我嫁給慕雲瀟,其實是有些人操控的一步棋。”
端華公主離開偏廂,走到中庭,突然嘆了口氣。
侍女道:“公主為何嘆息?”
公主道:“唐王的女兒,各個是禍。我原以為,我們府里這位已是極致,卻未曾想到,她那個妹子,不算多麼出挑的相貌,竟勝過其姊。”
左右皆不敢接話。
公主的這段話,暗藏著舊怨新愁。德安王府中,世子唐殷與宜媺、紓嫆、晉媗三位郡主系王妃嫡出。德安王喜歡女兒,尤其寵愛長女。唐宜媺從會走路起就跟著父王騎馬打獵,養野了性子。六七歲時,隨祖母進宮,與眾皇子王子玩在一處,端華公主的兒子衛重也在其中。
端華公主剛好在御花園內,樹下觀看,只見這個丫頭毫不羞怯,爬樹撈魚,一幫男娃都勇不過她。當時十七皇子羽言年紀尚小,跌跌撞撞蹩在樹下偷看大孩子玩耍,唐宜媺捏了幾把他的小臉,把一條新抓的毛毛蟲當禮物塞給他,將羽言皇子嚇得大哭,惹得太子不高興,她也不以為意。端華公主心中暗暗不喜。
先帝卻看中了德安王家,剛好唐宜媺與太子年歲相近,八字相合,意欲定為太子妃。皇后心中另有打算,設法拖之。拖了幾年,沒想到唐宜媺性子雖野,相貌委實出挑,越長越美,十四五歲時,已成傾城傾國之姿。皇后實在拖不住了,就求端華公主想辦法。端華公主便對先帝道,太子妃當重品德性情,來日才能母儀天下。唐宜媺太標緻,反倒是禍,美人為後者,比如蘇妲己、褒姒、趙飛燕、武媚娘……前車之鑑歷歷在目。趙飛燕本名宜主,與唐宜媺的名字有一字相合,更是不吉利。
先帝卻不以為意:“一女子能成多大禍?到底還是為君者昏。難道朕的皇兒,將來竟是商紂幽王?”
把端華公主嚇出一身冷汗,連連請罪。
先帝又招太子來問:“德安王長女稀世絕色,與你為妃,你可願意?”
太子沒見過長大後的唐宜媺,只記得花園的那次,就道:“是將十七弟嚇哭的那個唐宜媺麼?兒臣不喜歡那種性情。”
先帝這才笑道:“既不喜歡,看來無緣,那便罷了。”
皇后與端華公主心中都長舒了一口氣。
誰知道太子被先帝這麼一提,心裡又生好奇。後宮之中,美女如雲,能讓父皇親口誇讚稀世絕色的女子,到底能美成什麼樣?實在不能跟記憶中那個張牙舞爪的小丫頭聯繫起來。思量著,心裡就長了糙,越想見一見。
偏偏那幾日有別國使臣來朝,太子不好偷溜,這等隱事,說與他人怕泄露,思來想去,唯有同年表弟衛重性軟嘴嚴,可以託付,就找衛重道:“當年在御花園和咱們玩過的德安王的女兒你還記得不?爬樹的那個。聽說她現在長得很美,本宮卻不信。你去替本宮瞧瞧,到底有多美。”
衛重依言去了,趁唐宜媺隨父兄騎馬she獵時,藏在樹林中偷窺了一回,一見之下,三魂出竅,不慎弄出動靜,險些被當成狗熊she死。匍匐在糙叢中許久,方才默默離開。回到家中,不想吃飯,不想喝水,只兩眼發直坐著。原來衛重的脾氣與太子不同,當年御花園中,一起玩耍時,他看著唐宜媺爬樹下池塘,就覺得很欽佩,對她很有好感,可惜沒有再見過。沒想到太子提起少年事,卻是圓了他的舊願,他才立刻滿口答應。
如今見了唐宜媺,他滿心直想,她長大後居然這麼美,世上竟然有這樣的女子,今天她只穿了男裝,沒施脂粉,就能讓天地失色,如果穿回裙子,妝扮起來,該有多好看?
又自忖,太子讓我來瞧唐宜媺,定然不只是好奇她多美那麼簡單,看來她是要做太子妃了。唉……我這樣的人,只能遠遠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