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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曼道:“怎麼可能!這絕……”
啪嚓!賢妃手邊的茶盞突然翻到,左右宮人忙跪地請罪,收拾打掃,捧住賢妃的衣袖和裙擺。
杜小曼冷不防吃了一驚。賢妃壓住衣袖:“是本宮自己拙手笨腳,不礙事的。”
杜小曼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賢妃的臉。
剛剛,賢妃衣袖掀起的瞬間,她看到,賢妃的手臂有傷痕。
青紫的條狀傷痕,像被什麼抽打出的。
賢妃的視線與她相遇,閃爍了一下,迅速轉開:“瞧我,險些砸了妹妹一個杯子。”
杜小曼道:“碎碎平安,娘娘這是給我送吉祥來了。”
賢妃又彎起笑眼站起身:“妹妹真會說話。看著你無恙,還添了大大喜事,我就安心替你開心了。不過,我這一身茶水,真得回去整整,就先告辭了。”攜住杜小曼的手,“萬不要相送,你我姐妹,無需這麼客氣,身體為重。”
杜小曼站在原地,目送賢妃離開。
就在方才,賢妃攜住她雙手的時候,她的袖中多了一個紙球。
杜小曼找了個藉口,遣開左右,打開了那個紙球。
『明日申時,暢思湖。』
又是暢思湖!
去那裡,做什麼?
傍晚,柴太醫離開太醫院,乘轎回府。
大約行了一刻鐘左右,到達街市,一陣異常的嘈雜由遠及近。
轎子行進突然快了一些,開始微微顛簸,柴太醫心中一緊,心亦跟著轎子一同搖晃。
他抬手想要掀開轎簾,頸後突然感到微微一麻。
黑暗罩頂而下。
“皇上駕到。”
杜小曼終於再度等到了這句話。
她跪倒在地,看那龍袍的下擺攜著夜色的薄寒,踏入殿內。
一雙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扶起。
“太醫已告訴朕了。從今後,你見朕無需再行大禮。”
和熙的聲音中摻雜著關愛。
杜小曼抬起眼,看向皇帝的雙眼。
“臣妾,有事想稟告皇上,可以和皇上單獨說話嗎?”
皇帝微微一笑,抬袖示意宮人退下。
門扇合攏,偌大的殿內只有燈花偶爾噼啪的聲響。皇帝走進寢殿,含笑看著杜小曼:“要和朕說什麼?”
杜小曼直截了當道:“我不可能懷孕,這個皇上再清楚不過,為什麼要這樣做?”
皇帝仍是那副從容的神色看著杜小曼:“昨夜,藏在床下的那個男子,是你什麼人?”
箬兒!杜小曼心中一直緊繃著的一根弦,咯嘣斷了。
“裕王、謝況弈、寧景徽,再加上此人。你到底還有多少的男人,是朕不知道的。”
“我和他絕不是那樣的關係!他只是受別人之託進來看我。他還是個孩子。”
皇帝斜倚在軟榻上,兩根手指支著下巴,悠然地看她。
“這段時日,太醫會每天為你診脈,再過月余,便正式斷你有孕。”
杜小曼一咬牙,直視皇帝:“如果我配合,皇上能不能放了她?”
皇帝又淡淡一笑:“你這樣和朕講條件,還敢否認他之於你有多重要?”
杜小曼心一橫:“是,他很重要。皇上到底要怎樣?”
皇帝像聽了一個純粹的笑話一般,笑意更濃:“一個陌生的男子,爬進朕的女人的寢宮,藏在床下。你說,朕該怎樣?”
杜小曼沉默地站著。
皇帝緩緩站起身:“朕是殺你,還是殺他,還是兩人一起殺?”
杜小曼道:“如果我能選,當然是殺我就行。”
皇帝一步步逼近。杜小曼穩住呼吸。
這是心理戰,不能腿軟,不能示弱!
皇帝垂眸看著杜小曼,衣料幾乎能擦到她的鼻尖。
“你不想假孕?真的,朕亦可以給你。”
微涼的雙唇,陡然封在了她的唇上。杜小曼猛一掙扎,一把推開了皇帝,卻跟著身體某處一麻,僵在原地,不能動彈。
皇帝抬起她的下巴:“聽著,朕可以暫饒他一命,但你須記得,你已有身孕。這是朕的第一個子嗣,你要好好調養,愛惜身體。朕等著他十月之後,平安出生。”
杜小曼眨了一下眼,表示接受。
皇帝仍直直望著她,她從那雙清透的瞳孔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為了防止皇帝沒明白,她又再用力眨了兩下眼。
皇帝轉身而去,杜小曼身體一松,恢復自由,生出陣陣寒意。
“大人,請醒一醒。”
一個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柴太醫的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
四周景色漸漸清晰,柴太醫撐起身,用力眨了眨眼,然後覺得自己要麼在做噩夢,要麼幻覺了。
他的對面,有三個人。兩坐一站。
靠牆站著的那個年輕人,雙臂環抱,雙唇緊抿,目光像雪亮雪亮的小刀子,扎向他。
但讓柴太醫雞皮疙瘩噗噗冒起的,卻是對面小案邊,端坐於左上首的裕王殿下,以及,陪坐在另一側的寧相。
裕王,右相,居然坐在了一起。
柴太醫雙膝一軟,撲通跪倒在地。
“柴卿平身罷。”裕王的聲音溫和無比。寧相扶住柴太醫的手臂,親自將他攙起。
柴太醫的膝蓋有點抖,勉強站定。秦蘭璪再又開口:“孤想請問柴卿,今日你看診的那個病人,究竟有何異常?”
柴太醫哆哆嗦嗦回答:“啟稟殿下,臣竊踞於太醫院,日常請脈,乃尋常事。牽涉內闈嬪妃,更不可道於他人,望殿下體諒。”
寧景徽溫聲道:“近日內宮生變,李相不議閣事,本閣暫督宗正府。柴大人今日為唐郡主診脈之後,便立刻讓人傳信與你家人,著他們收拾細軟離開京城。本閣因此特請大人前來一問。”
柴太醫膝蓋再一軟,又撲通跪倒在地。
身為太醫,過的是一種無形的刀口舔血的日子,險過上陣殺敵的兵卒所面對的刀光劍影。
因為,這世上,人的言語態度,神情行事皆能作偽,但脈相、血行、氣色、身體真實的好與壞,強與弱,卻很難瞞過大夫。
太醫可以說是整個皇宮中,知道真相最多的人。
所以,自踏進太醫院的那一刻起,就得做好某些準備。
太醫院中,常有些年老的宦官被差來做雜事。太醫們私下稱這些老公公為“放生人”。他們年歲已大,不太貪戀性命,無兒無女,無牽無掛,肯在關鍵時刻,拿些銀錢,幫著給家人通風報信。
不求全身而退,但求保全家小。
柴太醫匍匐在地:“寧相明察,下官今日,的確為唐郡主請脈。郡主的脈相,是有些奇怪。”
“哪裡奇怪?”這回出聲問的,是裕王殿下。
柴太醫只得略挪一下方向,再叩首。
“唐郡主的脈相,是喜脈。”
謝況弈與秦蘭璪都變了顏色。寧景徽再溫聲道:“柴大人不必顧慮,所有疑惑,盡可直言。大人的家人,皆平安無事。請大人放心。”
冷汗濕透衣襟,柴太醫一閉眼,再伏地:“且,從脈相看來,唐郡主腹中的胎兒已將有三個月。”
謝況弈臉色更變,目光扎向秦蘭璪。
秦蘭璪擰著眉,瞥了一眼謝況弈,又收回視線,看向地上的柴太醫。
“只有這些?”
柴太醫額頭著地:“還……還有。學生前一日剛替唐郡主診過脈。當時郡主的脈相就有些蹊蹺,說是有喜之兆亦可。但,絕不可能已有三月左右臣還無知無覺。”
屋中一時寂靜,柴太醫顫巍巍偷偷抬眼,發現裕王殿下和另一名男子身上的寒意竟然弱了不少,兩人的眼神更變得溫和起來。
“的確十分蹊蹺了。”寧景徽仍是一般的神情語氣,“敢問柴大人,是否能用藥將脈相調成喜脈之兆?”
柴太醫猶豫了一下:“醫道藥理,博大精深。各類奇方更是浩瀚如星海。下官雖略窺醫之門徑,到底淺薄,不敢斷言。”
“就是有可能,但你不知道是什麼藥。”謝況弈冷冷出聲。
柴太醫立刻點頭:“是、是。某正是此意。”
“真邪了。”謝況弈緊鎖雙眉,“為什麼要假裝她有孕?”
為什麼要我假裝懷了個娃?
此時此刻,杜小曼也在反覆思考這個問題。
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爬起來喝水,宮女替她斟上溫水,幫她順背。
“娘娘,皇上今日未曾留宿,應該亦是體恤娘娘。畢竟娘娘已有龍嗣。”
哦呵呵呵……杜小曼在心裡冷笑,爬回床上。
除了用這個娃,把她和璪璪打成jian夫yín婦做掉之外,難道還有其他原因?
會不會是A版和B版有了個雙皇寶寶,要給孩子找個娘?
A版妹子那暴躁脾氣有點孕婦躁狂症的意思。
A版又踢又踹打完她後,立刻不舒服。是動胎氣了!
吃的那藥,是保胎小藥丸?
A版對她杜小曼的憎惡亦可以有另一個解釋了——朕的皇兒要管你叫娘?憑什麼!踢死你!
不過,A版妹子和B版都有小雙黃了,為什麼還要因為寧景徽吃飛醋呢?
唉,可以是身體屬於這個男人,但心屬於另外一個男人嘛!
但是,最大的困惑也來了。如果以上假設都成立。為什麼這個孕婦非得唐晉媗來當呢?
大老遠,費老勁,把一個已婚婦女,名不正言不順搞進來,裝成寵幸。需要這麼麻煩嗎?月聖門缺女人嗎?
所以還是做掉璪璪最合理?
啊,繞回去了。杜小曼拿被子蒙住頭,不想了,睡覺。
“你覺不覺得,她又成長了?”雲玳欣慰地望著下方,“以前,遇到這種情況,她一定會想我們幫忙,現在卻完全靠自己了。”
鶴白使笑笑:“可能她覺得我們太靠不住了。”
柴太醫暫被帶下,謝況弈仍雙眉緊皺,環起雙臂:“假裝她懷胎已三月,那決計不可能是皇上的娃。這是要藉機對付誰?”目光定在秦蘭璪身上。
秦蘭璪挑眉看他:“若你是指孤,日子不甚對。”
謝況弈神色又一變。
寧景徽溫聲道:“想把此事引到慕王爺身上,應也無可能。”
謝況弈和秦蘭璪一起看了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