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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寧景徽在內的群臣,居然齊齊下跪,口呼萬歲。
A版一聲輕笑:“眾卿此時,竟還認朕這個皇上。”
眾臣立刻稱罪再拜。與寧景徽並肩站著的一麟紋紫服中年男子叩首道:“皇上,臣等萬死。只因妖人作亂,內穢宮闈,外禍朝綱。臣等為清君側,明聖聽,方才冒死進諫。冒犯聖威,死不足惜,但望朝綱正,社稷清。”
A版道:“眾卿不必如斯含蓄,朕自然明白。事已至此,朕再坐這把龍椅已不妥,朕亦已無眷戀這帝位之心。眾卿想朕禪位給裕王,朕下詔便是。”
眾臣又再叩首,稱臣等萬死,絕無此意云云。
杜小曼在屏風後聽得很佩服,都很能忍啊,都這時候了,居然還能把台面維護成這樣。
A版又一聲苦笑:“眾卿不要這樣,好吧,卿等並未逼朕,只是朕真的不想再做這個皇帝了。有聖德者比如裕王,代朕居之,能讓社稷清正,萬民得福,朕謝天謝地。朕只想得一方山野小院,與愛妃媗兒一同居之,布衣粗食,日日誦經,祈福萬民,懺悔己過,足矣。”
杜小曼心裡一跳。A版開始拉她下水了。
頓時有一大臣道:“皇上,妖女穢亂宮闈,正是禍根孽首,絕不可留!”
A版一聲輕嘆:“眾卿,媗兒只是個無辜女子。朕無能無德,致今日之亂,與她何干。都是朕自己的過錯。何必讓一個女子。朕退位後,會好好懺悔自己的過錯,請眾卿放過她吧。”
那紫服男子頓首:“皇上!孽女唐晉媗,便如妲己妺喜,禍孽深重。萬不可留。”
A版垂眸看著他:“唐卿啊,為何你也這麼說?媗兒她可是你的女兒。你這個爹爹,怎麼都不幫她?”
杜小曼心口一滯,好像有一柄鋒利的匕首穿胸而過。
那,居然是,唐晉媗的親爹……
德安王再叩首:“皇上,罪臣前世為惡,竟生此孽種,yín穢不堪,為禍宮闈。罪臣萬死不足贖罪,但求皇上速斷此禍根!”
杜小曼方才發現,自以為煉得像鋼鐵一樣的心臟,還是會疼的。她又往窺視外面的fèng隙處湊了湊,見寧景徽亦一拜。
“皇上,禍從妖女起,不殺不能除孽。且其背後,有月聖邪教,更務必除之。”
雲玳站在雲端,同情地望著攥住了衣袖的杜小曼。
“快要到最近的那個結局了啊,你能闖過去嗎?”
妖女,孽根,殺。
杜小曼心中熊熊火焰躥起,挾著滾滾岩漿流灌入四肢,抬手猛一拍。
屏風轟然倒地,眾臣皆抬頭,杜小曼在兵卒們湧入殿內的腳步與兵器聲中盯著寧景徽。
“右相大人,你忽悠我進宮給你當臥底的時候,可沒說過還要背黑鍋啊。”
A版眼中盛滿興致勃勃,顫聲道:“媗兒……”
杜小曼眯起眼:“寧右相你讓我順勢而為,原來最後就是……”
她邁步向前,腳下陡然一絆,聲音一卡,在群臣及A版的炯炯注視下,一頭栽倒,砸的屏風又轟然巨響。如雨般箭矢嗖嗖嗖穿過她方才所站地方的空氣,釘入柱子與牆壁。
寧景徽霍然起身:“住手!”
更多挽在弦上的手頓住。
魯禾與幾個嬤嬤宦官一涌而上,按住摔得暈頭轉向的杜小曼。
杜小曼剛要掙扎,幾處穴道一麻,便如同一隻被綁繩的大閘蟹一樣,身不能動,口不能言,被眾宮人抬起,只能怒目而視。
A版十分敬業地從龍椅上站起,顫聲道:“媗兒,媗兒……”
眾臣又都跪下。
“皇上,莫再被妖女迷惑!”
“皇上,請速下決斷!”
“皇上……”
杜小曼被抬往後門,A版幽幽長嘆。
“眾卿何以非要如此相逼?寧卿,方才媗兒那幾句話,又是何意?”
杜小曼沒聽到寧景徽的回答,倒是德安王的聲音立刻道:“皇上,妖女污衊之言,不當聞之,更不可信也。妖女媚君惑主,穢亂後宮,其罪一;後宮預政,禍及外朝,其罪二;信邪術,行巫蠱,其罪三。歷代後宮,此三罪占其一,便當從誅。罪臣生此妖孽,更是罪魁禍首,請罪並罰!”
寧景徽跟著發聲了:“德安王為社稷,斷骨肉親情,乃大義也。邪教不可姑息,孽患不可縱存。臣請皇上速速決斷。”
A版道:“媗兒從未參與過政務,何來禍及外朝之說?”
一名大臣道:“臣聽聞,皇上恩寵宸妃,在她入宮後,常於其所居之處批閱奏摺,宸妃亦與朝務,多有議論。”
“眾卿是讓朕非舍媗兒不可了。”A版感傷地嘆了一口氣,“可媗兒或已有了身孕,可容她生下朕之子嗣再說?”
“妖女所懷,恐非皇嗣。”寧景徽從容對上,聲音冷然平緩,“且據臣所知,有種藥物,可令女子脈相似孕。斬禍需從速,請皇上聖裁!”
群臣再附和。
“皇上,請殺妖女!”
“不可再留!”
……
杜小曼已離開大殿,被抬下台階,殿內聲音漸遠,模糊不清,唯剩凌冽的殺殺殺之意,重重捶著她的寸寸神經。
呵呵呵……
真是嘴臉盡現的時刻。這才是這個世界的真面目!
被選中的棄子,達到目的後就扔的炮灰。
唐晉媗,你有多可悲,多可憐。
上輩子的我,有多可悲,多可憐。
天上的雲玳看著杜小曼,長舒了一口氣:“好險,差點就什麼結果都沒有的完掉了。”
鶴白使尚未開口,遙遙虛空忽然傳來呼喚:“雲玳,使君,先暫停片刻,娘娘與帝座急召。”
雲玳一怔:“難道方才我救她救錯了?”
五彩仙光中,雲霓仙子的身形落至雲上。
“不是。總之,出了點岔子。過去就知道了。”
雲玳和鶴白使互望一眼,同雲霓仙子一道縱起雲光,趕往明心坪。
“假孕?並非皇嗣?”宣政殿上,A版冷冷輕笑,俯視群臣,“眾卿啊,昔日亦曾有人指證,純孝太妃品行不端,裕王蘭璪身世可疑。雖嚴密未宣,眾卿應都有耳聞吧。眾卿對裕王,不疑不惑,擁而戴之。怎的到朕這裡,朕沒死,年歲正盛,媗兒日日被朕臨幸。媗兒肚裡的孩子,卻成了並非皇嗣?”
殿中一時靜了。
寧景徽一揖:“皇上,太祖皇帝聖譽不容損犯,請皇上慎言。”
A版輕呵一聲:“寧卿真是忠心啊,你當著殿中這許多人之面,說媗兒肚子的是野種,不知可曾想到朕之聖譽?罷了,朕反正是將要退位之人,何必計較這些呢。可憐朕那未出世的皇兒,不知能否有條活路。罷罷,黃泉路上,他們母子相伴,想來不會寂寞。濁濁世間,朕亦不會久存,很快便能與他們團聚了。寧卿哪,把備好的詔書拿來吧,朕這就簽字蓋印。”
德安王神色微變,待要開口,被寧景徽不露痕跡地一攔。
其餘臣子皆沉默低頭跪著。方才闖進來欲殺杜小曼的那些兵卒更如木雕泥塑一般,垂目盯著地面。
寧景徽再一揖:“臣等諫之唐突,驚擾聖駕,定已使皇上龍體倦乏,請聖駕先回乾元殿休息。臣,雖已當萬死,仍兢兢跪求皇上,速滅禍根,除邪教,為天下正朝綱。”
雲玳和鶴白使隨雲霓甫入紫薇園,便見樹下,九天玄女與北嶽帝君已停止對弈,眾小仙垂手侍立在兩邊,石桌前站著一烏紗紅袍的仙者,卻是冥司判官崔鈺。
九天玄女道:“崔判何事,可直說來。”
崔鈺道:“稟帝君、娘娘,凡間有一女子,陽壽盡,方至地府,本待要由陰律、察查二司計其今世及累世善惡,斷罰賞,定輪迴。誰料甫到孽鏡台,那女子記起前生,忽然道,她與帝君有個賭約,是她贏了。小神翻看簿冊,發現這女子前生命盡時,的確曾被仙使帶至天庭,而後又被送歸閻殿,未經判裁,直接轉投今世。那女子一直吵嚷,要見帝君與娘娘。小神因此唐突前來。”
北嶽帝君一笑:“怪了,難道本君還和誰打過賭忘記了?那魂魄何在?”
崔鈺道:“在小神袖中魂袋內。”即取出魂袋,解開袋口,一抹魂光飄出,漸成人形。
“她前世姓唐名晉媗,生於氶朝庚午嘉元七年五月十二,本應享壽八十三載,卻於氶朝丁亥興極五年,一十七歲時因情自盡。此生姓杜名曉曼,生於己酉年丁丑十二月二十五,卒於甲午年戊辰三月十六,享陽壽一百零四載終。不知帝君可有印象?”
杜小曼被抬回含涼宮,丟進寢殿,門扇關閉,落鎖聲乾脆利落。
杜小曼穴道未解,跟個木乃伊一樣直僵僵挺在床上,瞪著帳子頂,眼皮發僵,不自覺下垂,周圍一切漸漸模糊,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喂,餵……”
她忽覺渾身飄飄,眼前光華絢爛,定神時,發現已身在雲端。
雲玳仙子和一開始她被帶來天庭時,與鶴白使一起的那個比較冷艷的仙子云霓一左一右,並肩站著,一同看著她。
杜小曼瞅著二位仙子的表情,一凜:“這不能算我輸了吧。”
“不是,不是。”雲玳小仙子努力笑了一下,“我們是奉了娘娘和帝座之命,特意請你上來一趟。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杜小曼頓生警惕,“你們安排的這劇情可夠坑爹的。唐晉媗之前的那些事跟你們告訴我的差了一萬個宇宙好嗎?要不是不想輸我都要立刻不玩了。別告訴我還有什麼更坑的情節哈……”
“呃……”雲玳的表情滯了一下。
雲霓僵聲道:“到了紫薇園,你就知道了。”
杜小曼正要再開口,雲玳與雲霓一左一右將她挾住,縱雲而起。
熟悉的大門,熟悉的園子,熟悉的大樹。
北嶽帝君、九天玄女娘娘、眾仙子仙人們……
都和初次到來時一樣。
不同的是,北嶽帝君和玄女娘娘對弈的棋桌前,一紅一白兩道身影。
紅袍男子頭戴烏紗,一手捧冊,一手執筆,丰神俊逸。但杜小曼的目光卻不由自主被他身旁的那個白衣女子吸引。
那女子一身白色長裙,是現代洋裝式樣,烏黑秀髮盤在腦後,嫵媚端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