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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小曼僵硬地站起身,僵硬地強撐起臉皮:“哦,我來看看箬兒,呵呵。”

    時闌笑眯眯地望著她:“早飯我已經送到你屋裡去了,快去吃吧,等一會兒就涼了。孤於姑娘也要喝藥,等吃完了再聊不遲。”

    杜小曼只能照辦,回身對孤於箬兒說:“箬兒,我吃個飯再過來。”

    她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回自己的房間,一口口咬著包子,艱難地就著粥吞下,時闌剝好一枚茶葉蛋放在她盤中:“你愁眉不展的,還在擔心寧景徽?”

    杜小曼趕緊點頭:“是啊是啊。寧右相太嚇人了。”

    你太嚇人了。

    一隻蟑螂嗅到了早飯的香氣,順著桌腿爬上飯桌,潛藏在碟子陰影處,晃動觸鬚,伺機嘗一口碟子邊上沾著的包子餡。

    時闌微微皺眉,拿起一根備用筷子,狠狠向它搗去。

    蟑螂察覺到了殺氣,立刻轉身飛快逃竄,時闌拎起桌邊的抹布,向它一甩,蟑螂被掃落下桌腿,踉蹌跌到地面,時闌抬腳毫不留情地向它踩去。  

    杜小曼看著那隻被踩扁了,觸鬚猶在微微抖動的蟑螂,不由想到了自己,一時悲哀,情不自禁道:“它只是想偷口菜吃而已,生成一隻蟑螂不是它的錯,何必一定要了它的命呢?”

    時闌抬起眼皮,挑起眉:“那我助它早上西天,下輩子不用再做蟑螂,亦算功德一件。”

    杜小曼從他嘴角的笑容中看到了嗜血的快意,她默默打了個寒戰,低頭繼續吃飯。

    時闌的手又伸過來,按在她的額頭上,杜小曼下意識閃避,又強迫自己停下,僵硬地不動。

    不能動。和變態,必須鬥智,不能逞勇,才有一線生機。

    時闌沉聲道:“你到底怎麼了?一個寧景徽,應該不至於把你嚇成這樣。”

    不好,他起疑心了。杜小曼誠懇地說:“我就是被他嚇的。”

    她垂下眼,避開時闌的目光,時闌凝視她片刻,輕嘆一口氣:“要是你覺得和我一起說話吃飯不自在,可以直說。”

    杜小曼立刻抬頭,更誠懇地說:“沒有沒有,我太喜歡和你一起吃飯了!”  

    時闌再看了她片刻,剝好另一枚茶葉蛋放進她盤中,收起自己的碗筷站起身:“掌柜的,你慢慢吃吧,我想起上午還有事。吃完了,碗筷放著行了,會有人來收。”

    杜小曼捏著一把汗,等著時闌真的出了房間走遠,才鬆了口氣。

    她看著碟子裡那枚去殼的茶葉蛋圓潤的小身體,心中飛快掠過一種奇怪的感覺。

    也許時闌對她,真的沒有惡意。

    早飯後,杜小曼又去勸孤於箬兒。

    “你先回去吧,可惜我真的不能送你了。等我的事情辦完了,再去看你和謝況弈。”

    孤於箬兒一臉快哭的表情:“小曼姐,你是不是有意要避開我和弈哥哥?我已經想通了,我和弈哥哥是不可能的。也許,也許我不是真的喜歡他,只是我見的人太少了而已……你是不是不願意和我做朋友了?”

    現在哪裡還有工夫糾結這些事?杜小曼有苦說不出,安慰孤於箬兒:“我們一起出生入死過,已經是過命的交情了,怎麼可能不是朋友?我真的有事,對了,我有兩件事,要拜託你。”  

    第一件事,就是魯禾的事。

    杜小曼輕聲把前因後果再說了一遍。

    “他被人下了毒,我覺得你應該能幫他,我和他約在了我們到書院那天一個月後的三婆婆山頂,你認識那座山吧?拜託你幫幫他。”

    孤於箬兒立刻答允。

    杜小曼的視線迅速掃了一下周圍,房間裡沒有其他人,照顧孤於箬兒的老嫗不在。上午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屋中暖洋洋的,一派平和。

    她語氣輕鬆地說:“還有一件事就是,你幫我和謝少莊主捎句話吧。就說,我和時闌一起,去找我的姐妹了。時闌把她們照顧得很好,時闌也會像照顧她們一樣,很好地照顧我。我很感激謝少莊主之前救了我。”

    她握住孤於箬兒的手:“拜託你一字不差地轉告他。”

    孤於箬兒咬住嘴唇,點了點頭。

    杜小曼離開孤於箬兒的房間,走到小院中,一隻黑白花紋的蝴蝶穿梭在花叢里,落到了一朵不知名的花上,震顫了片刻翅膀,越牆而去。

    杜小曼看了看合攏的月門,慢慢走到門前,拉開門。  

    門外翠竹繁茂,一條鵝卵石鋪成的小路蜿蜒向前,透過竹影依稀可見遠處的墨檐白牆,杜小曼試探著向前走,周圍出奇地安靜,除了偶爾幾聲鳥叫之外,只有她呼吸的聲音。

    穿過翠竹,小路分作了兩岔,一條徑直向前,另一條越發細窄,繞向另一處。杜小曼猶豫了一下,往那條窄小的岔路上去,突然,前方隱約傳來說話聲。

    那聲音漸漸近了,杜小曼趕緊躲到路邊的一棵老樹後,提起裙邊,屏住呼吸。只聽一個年輕的女聲道。

    “……請喬先生再勸一勸。”

    另一人嘆了口氣,聽聲音,是喬院主:“老夫已勸不得了,亦不想再過問這些事,所謂一切註定,皆有天意,不強求時,反而有轉機。”

    那女子沉默了片刻,道:“婢子要先回去復命,唐郡主之事,必須如實稟報。”

    喬院主道:“也罷,老夫看那郡主始終心存警惕,他們恐怕不會在此久留,就在這一兩日內了。”

    那女子道:“請喬先生儘量幫忙拖延,婢子這就告辭了。”  

    杜小曼捂住嘴,緊貼在樹幹上,大氣也不敢出,喬院主和那女子都沒再有動靜了,也不知道走遠了沒有。

    過了許久,她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試探著往外邁了一步,身後突然一個聲音道:“嬸嬸,你在這裡做什麼?”

    杜小曼驚得一跳,猛回頭,發現那個叫守禮的小童站在不遠處,睜大了一雙眼睛看她。

    她連忙笑了笑:“啊,我在院子裡太悶了,出來走走……書院的環境真不錯啊。對了,你又要找時闌嗎?他不在院中喔。”

    守禮鼓了鼓腮:“我知道時公子不在,他剛剛和院主說完話,好像不太高興,在那邊的屋子裡下棋哩。院主讓我來問,那位箬兒姐姐今天要往自己的藥里加藥材不要。”

    杜小曼含笑和他一起往小院走:“時公子啊,就是脾氣不太好,讓你們院主不要理他了。你們院主真是大人有大量,還肯接待他。”

    守禮道:“時公子是貴客,我們理應好好接待。”

    杜小曼道:“我覺得他能來你們書院這麼清幽的地方住,應該感激才對。我剛剛走了兩步,感覺到處都好雅致,晚上賞月肯定不錯。你們都喜歡賞月麼?”  

    守禮眨了眨眼:“嬸嬸,你怎麼知道的?我們院中常做賞月詩會,院主新近剛做了一幅江上月明圖,就在……”

    小院的門嘎吱開了,時闌出現在門邊,微微笑道:“我說你怎麼不在院子裡。”

    杜小曼的心砰砰快跳了幾下,若無其事地道:“我早飯吃太飽了,想著還沒參觀過書院,就出來轉轉。路上就碰見守禮了。咦,我剛才明明一直走過去,怎麼沒碰見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時闌讓開門,待杜小曼和守禮進了院子,方才合上門扇:“我剛剛過來,就聽到了你的說話聲,也疑惑剛才怎麼沒遇見你。”他的雙眼在陽光下彎彎的,“該不會,你剛才走到岔路上去了吧?”

    杜小曼的心又快跳了幾下,依然若無其事地道:“哦,可能吧。”

    守禮去孤於箬兒的房間問話了,時闌走到杜小曼身邊:“小守禮雖傻氣了些,卻挺可愛的。”

    杜小曼道:“他要別老喊我嬸嬸,更可愛。”  

    時闌的雙眉挑了挑:“我讓他喊的。”他看著杜小曼茫然的臉,浮起一絲促狹的笑意,“唉,誰讓那些晚上,我餵掌柜的你吃藥的時候,被這孩子看見了。喬先生好端端的,把個小娃教得古板無比,竟然問我,是否於理不合。我為了不教壞小孩子,也為了你我的名節,只得和他說,你其實不是我的表妹,是我的表姑,我理應孝敬你,所謂孝道為先,盡孝之時,可不拘小節。也多虧了,掌柜的你儀態端莊,風韻穩重,足以令他信服。”

    杜小曼大怒:“你才端莊穩重像大媽!”怪不得守禮一口一個嬸嬸,是這廝告訴他,她杜小曼是個大嬸!

    時闌看著她暴跳如雷的神態,滿意地點頭:“總算回來了一點以往的樣子,甚好,甚好。”

    杜小曼驀地冷靜下來,她竟然一時疏忽,情緒又被時闌牽著走。她清了清喉嚨:“對了,和你說件事,箬兒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她想先回去。”

    時闌道:“哦?幾時?”

    杜小曼道:“可能就是今天下午吧。”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時闌的表情,時闌道:“掌柜的要和孤於姑娘一起回去麼?”

    杜小曼語氣輕鬆地說:“當然不啦,她和謝況弈有婚約,我再過去,有些尷尬啊。”

    時闌的視線望進她眼中:“那掌柜的要和吾在一起?”

    杜小曼回望著他,聳聳肩:“現在除了你,我也沒別處可投奔了,寧景徽這麼神通廣大,他們再抓住我,非把我徹底弄死不可。”

    時闌的雙眼又彎起來:“吾會好好保護掌柜的。”

    下午,孤於箬兒走了,杜小曼謊稱自己有個親戚住在附近,先讓箬兒過去投靠。她知道,書院裡的所有人都明白這是個謊言,但是大家在明面上都需要一個理由。

    喬院主沒說什麼,只提出備車馬送送孤於箬兒,被孤於箬兒婉拒,只討要一套男裝方便行路,喬院主立刻應允。

    蒲先生對孤於箬兒離開真心有點不舍,送了一大堆藥材,抄了一堆他正在研究的藥方,約孤於箬兒與他通信探討。

    杜小曼送孤於箬兒出門:“保重,到姑媽家別做重活,等我把事情辦完,再去看你和弈表兄。”  

    孤於箬兒抓住杜小曼的手:“姐,你也多保重。”

    杜小曼看著孤於箬兒的身影消失在樹林中,守禮關上了院門。

    從院門到小院的這段路上,依然沒碰到其他人。好像這座大書院,只有她見到過的這幾個人一樣。

    杜小曼在衣袖中握緊了拳頭,手心微微出汗。

    剛剛,孤於箬兒在她的手心裡寫了放心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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