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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卿,你我談的條件之中,第一便是她平安無恙,望你記得。”
“她被右相大人一手送進了龍潭虎穴,大人此時的口氣真是毫無愧疚。你們到底想利用她做什麼?”
寧景徽躬身:“臣,以性命擔保。”
謝況弈冷眼再掃向他與秦蘭璪,冷哼一聲,轉身向門外去。
暢思湖,清暉閣。
再度踏入此地,杜小曼的思緒被拉進更深的深淵。
賢妃讓她來這裡,又是要做什麼?
這次隨行的宮女與上次不同,亦步亦趨地跟著。
自從被判斷可能是孕婦之後,宮女們更加乖順了。杜小曼說想出去走走,她們並未阻攔,只建議杜小曼乘輦,被杜小曼拒絕之後,亦未多話,僅是小心地簇擁她行走,提醒她走穩,走慢。
快到清暉閣近前,在前方的宮女詫異地咦了一聲:“這裡竟開著。”
清暉閣門窗大敞,杜小曼道:“是不是可以過去看看?”
可能會有古怪。但現在,她最喜歡的就是古怪。
有宮女先去打探,稍頃匆匆回來稟告道:“未曾看見打掃的人。”
杜小曼道:“既然沒人戒嚴,想來過去看看也沒什麼。上次在這裡受了驚嚇,我還沒好好看過這裡呢。”說著往那個方向走。宮女們亦未攔阻,只道:“娘娘請走慢些。”
跨進清暉閣的門檻,內里是一間寬敞大殿,一座頂梁落地的大書架將大殿的一側做了個半隔斷。
對面牆上亦有一扇門,正對著暢思湖,湖面上金燦燦的光芒反she進殿內,湖色秋光,令人心曠神怡。
靠牆有樓梯,杜小曼提起裙擺上樓,二樓的門窗亦敞著,更加亮堂通透,杜小曼發現,自己身邊也很通透。
宮女們,竟然都沒有跟她上樓。
有情況!杜小曼心中警報剛響起,便聽見很輕的步伐聲。她鎮定地向著動靜發出的方向轉過身。
外堂和內室間的帷幕後,轉出了一個人。
杜小曼這時卻真的吃驚了。怎麼出來的又是十七皇子?
秦羽言看著杜小曼的目光亦帶著些意外與迷惑。
“杜……唐郡主怎會來此?”
杜小曼的反應神經已被訓練的十分發達,兩秒之內大腦分析完畢,做出回復。
“十七殿下你怎麼會在這裡?宮中剛出了大變故。”
秦羽言的表情猶豫了一下。
杜小曼立刻接著道:“十七殿下你認識賢妃娘娘嗎?是她讓我今日到這裡來的。看來……十七殿下請快離開吧。”
這是個套,又是個套。
杜小曼想過賢妃會給她下個套,卻沒想到是和上次差不多的套。她竟然蠢到兩次踏進了同樣的圈套。
秦羽言再一怔,微微搖頭:“後宮嬪妃,我怎可認得。我是前幾日……抱歉,杜姑娘,我不可詳說。”
杜小曼催促秦羽言離開,偏偏秦羽言就是不動,他像下了什麼決心一樣,悄聲匆匆道:“杜姑娘,我想知道,皇兄他是否……”
杜小曼急得想翻白眼,她一把抓過十七皇子的手,在他的手心裡飛快地寫了兩個字——
皇。假。
秦羽言整個人都像化成了石像,杜小曼後頸的寒毛刷刷豎起,她放開秦羽言的手,回過身,坦蕩蕩地面對某個鬼一般無聲無息出現在門邊的人。
“臣妾參見皇上。”
秦羽言亦跪倒在地:“陛下,是罪臣無狀,罪臣方才妄圖……”
“媗媗,你的身子需多調養,為何不聽御醫的話?”溫柔的聲音,打斷秦羽言的話。寵溺的眼神,讓打算破罐破摔的杜小曼有點想打哆嗦。
“隨朕回宮罷。”
秦羽言低頭:“陛下,是罪臣……”
皇帝輕輕攬住杜小曼,像根本就沒他這個人一樣,走出了門檻。
杜小曼鎮定淡定地隨著皇帝走,到了樓梯處,她的身體突然騰空而起,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呼。
皇帝居然把她打橫抱起。
杜小曼石化了,皇帝就這樣橫抱著她,一步步走下樓梯。等候在樓梯下的宮人們大驚失色,齊齊匍匐在地。
皇帝從容自若地抱著杜小曼,從她們的面前經過,走出了清暉閣。
杜小曼無語地盯著皇帝的下巴線條與淡然的唇線,默默地想,皇帝看似單薄,扛著一身膘的她,卻能走這麼從容,果然是個練家子。武功應該起碼不輸給謝況弈。
忠承公公引著御輦,遠遠而來,於平坦的道路上跪迎等候。皇帝抱著杜小曼登上御輦,將她放在身邊。御輦徑回含涼宮。
跨進殿內,隨侍宮人退下,門扇合攏。杜小曼跟著皇帝走進了寢殿,在沉默中等待。
皇帝斜倚到軟榻上,抬眼看她:“你在秦羽言的手中,寫了什麼?”
杜小曼道:“讓他快走。”
皇帝笑了笑:“是有關朕的事吧,寧景徽讓你找到證據的那些。那是個小傻子,寧景徽都不帶他玩。你這麼一做,我得提早把他了結了。”
杜小曼如墜冰窟。
皇帝又輕嘆一口氣:“媗媗你也很傻。經歷了這麼多事。我以為你會學到一些,看清一些。但一直把你當棋子的寧景徽,你居然還在幫他做事。有那麼多女人的秦蘭璪,你居然痴心地喜歡。李氏、賢妃,一模一樣的小伎倆,都能算計到你。媗媗,你讓我,怎麼放心得下。”
杜小曼繼續沉默著。
“賢妃,朕只能暫留她活著。她會是皇后。”皇帝以手支頷,“沒辦法,我也沒想到李氏竟如此愚蠢。你剛進宮,立刻就封你做皇后對你不利。必須得有個過渡。”
杜小曼驚恐地抬起眼。她聽到了什麼?
皇帝仍用那種輕鬆的口氣繼續道:“立新後之後,御醫便會斷你有孕,然後,朕會封你為妃。”
杜小曼張了張嘴。
皇帝又笑了笑:“朕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杜小曼心中又一震。皇帝側首看她:“媗媗這是在為朕難過麼?”
“……”
杜小曼只能定定地看著皇帝。
皇帝唇邊仍帶著笑意:“你一直不喜歡月聖門。在你心裡,我必然是個大惡人。我死了,你應該開心。為何會有這種神情?難道我死了,你會心痛?”
不知怎麼的,杜小曼的心裡,竟真的有些像被細針刺到的感覺。
用這種表情和語氣說這種話的皇帝,讓她感到了一絲……悲傷。
皇帝眨眨眼:“逗你的。朕知道,你怎麼可能會為我心痛,肯定是鬆一口氣還來不及。不過,朕也不會這麼快死。等你生下那個孩子,讓你成為皇后,應該綽綽有餘。但,接下來,就要靠你自己。必然有一天,你得自己面對這些局面。媗媗,從此刻起,你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
杜小曼怔怔怔怔地看著皇帝,終於啞聲問:“皇上,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皇帝起身,冰涼的手指又撫上她臉頰,吻住她的唇亦帶著涼意。
杜小曼沒有動。
不知怎麼的,她就是這麼僵硬地站著,沒躲避,沒後退,沒閃開。那涼意仿佛麻醉劑,讓她維持著固定的姿勢,不做出任何反應。
片刻後,皇帝鬆開了她,又再度撫摸她的鬢邊:“其實,就算你會恨死我,我也想……但,我不能讓你真的有孕,若用藥,會與你現在用的這些藥性相衝,那些御醫,亦有可能會察覺。”
杜小曼緊盯他的雙瞳:“你到底打算做什麼?為什麼是我?”
皇帝亦望著她的雙眸:“那個孩子,你再不喜歡,也要先做出喜歡的模樣對他。至少在外人看來你像個親娘。那孩子活不了太久。但到底活幾歲,你就看著把握吧,我那時肯定幫不上你了。你應該明白了,奏摺政務,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難。保彥和忠承會幫著你。當然,也別太靠著他們。差不多的時候,該處理,亦要處理。媗媗,你唯一的弱點,就是心太軟,太純善。但如果不是這樣,你也不是媗媗了。”
杜小曼真的開始抖了,她覺得有一個嶄新神奇的宇宙正在自己面前炸開。
“你到底打算做什麼?”
皇帝又微微笑起來。
“讓你站到朕的位置上啊,媗媗。你該在萬人之上。想要不再聽任何人的擺布,就必須至高無上。我將這天下給你。”
杜小曼覺得自己要飛升了。
這是,讓我當女皇?
哦哦哦哦哦,在“不敢置信”、“別逗了”、“開玩笑吧”的內心刷屏中,居然,摻雜著隱隱的興奮與激動是怎麼回事?
“雖,雖然說,人生沒什麼不可以。但是我覺得……這個不適合我。”
皇帝微微一笑:“既已覺得人生沒什麼不可以。何必還有後面這句話。其實這張龍椅,沒什麼大不了。和你打理酒樓有不少相通之處。日後學一學就明白了。”
皇帝很認真,他的確是認真的!
“為什麼?”
“我方才已經說過了。”皇帝的口氣很輕鬆,“你想要過不被任何人管束,隨心所欲,我就讓你得到。”
杜小曼與他的雙眸對視,忽然之間,覺得這雙眼睛很熟悉。
“我們認識嗎?還是以前有過什麼?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皇帝的表情似乎僵了一下,移開視線。
“放心罷,這些安排,都無需你領情。你可以繼續把我當成壞人,繼續恨著我。”
皇帝抓住自己的右上臂,揉了一下。
杜小曼不禁開口道:“你,是不是受傷了?”
皇帝搖搖頭,抬眼看向杜小曼:“有點酸。”
“是不是我太沉了?”杜小曼僵硬地笑,“不好意思哈。”
“你不沉。”皇帝的口氣很認真,“我可以抱著你走更久。”
杜小曼又噎了一下:“咳咳,那什麼,拿熱毛巾敷一下,會好很多。”
“嗯。”皇帝捲起袖子,又看著杜小曼。
杜小曼在那充滿期待的眼神下有些無措:“我,我這就去讓人拿來哈。”
“嗯。”
杜小曼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口,拉開門,讓宮女取熱水手巾。
皇帝又回到了軟榻上,片刻後,宮女們捧著盆巾等物入內,將東西放下,施禮退下,又將杜小曼與皇帝留在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