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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難道是十七皇子被禁忌的感情壓抑得太久,想找個人傾訴?
杜小曼立刻振奮精神:“說吧,我一定會保密!”
秦羽言將目光轉向了遠處,才又輕聲說:“我……我自幼家中兄弟姐妹就很多。我母親生我的時候,被其他的女人奪走了父親的寵幸,所以她很恨我,父親並沒有怎樣關心過我,兄弟很多,但能夠像一般的手足一樣親密,幾乎沒有……”
啊,原來十七皇子是個從小缺愛的孩子,他的心靈一定很寂寞脆弱,這樣的人,最容易陷入與世俗不同的,無望的迷戀中!
杜小曼豎著耳朵聽秦羽言繼續說:“自從……見面後……我第一次見到與我接觸很不相同的人……”
果然,單純的小皇子乍一看到油頭油腦但有一張好皮囊的時闌,覺得這人大不一樣,於是就不能自拔了。
杜小曼小心翼翼地說:“我可以理解。”她唯恐傷害到十七皇子纖細的心靈,將話說得很隱晦。
秦羽言眼神亮了亮:“你明白?真的嗎?還是……嗯,我想你還是不大明白的。我,我其實,我其實,”他難以啟齒一樣望著桌面,“我其實早就知道你……”
早就知道我看出了端倪?杜小曼反省自己,最近大概觀察十七皇子和時闌的眼神太赤裸裸太露骨了。
她汗顏地低下頭。
秦羽言繼續斷斷續續地道:“你,你放心。我並非別有居心。我絕不會……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十七皇子你不奇怪,我理解的,你沒必要太大壓力,我不會說出去的。
杜小曼心情複雜地望向秦羽言,秦羽言臉紅了紅,慌亂地道:“我,我不大會說話,這樣罷,我又新作了一首曲子,你願不願意讓我吹給你聽?”
可憐的十七皇子,這首曲子一定是他抒發心底的迷戀而作的。杜小曼點了點頭。
秦羽言從袖中拿出笛子,橫到唇邊。
清婉的笛聲,隨即蕩漾在風中,像三月江南最柔軟的春風。
春風拂過明秀的山水,拂動翠綠的柳枝,水波蕩漾著最溫柔的詩句,柳枝纏繞著綺麗的夢。
杜小曼努力地聽著。
最近酒樓中客人暴增,她忙得不可開交。賺了不少錢讓她很興奮,加之又思索如何更賺得多一點,許多天晚上都沒休息好。
溫柔的笛聲讓她不知不覺變得很放鬆,恍惚看見青山綠水,她的眼前有些朦朧,終於,她置身於青山綠水之中。她合上眼皮,趴在桌上,酣然入夢。
笛聲繼續隨著夏日的晚風飄散,漸漸淡入風中。
吹笛的少年放下長笛,深深注視著酣睡的杜小曼,輕輕拈起一片粘在她臉頰上的碎葉。
越來越濃重的暮色擴散開來,石桌邊靜靜坐著的少年和他身側酣睡的男裝少女,組成了一幕恬靜的圖景。
鼻子尖痒痒的,杜小曼在睡夢裡皺皺鼻子,打了個噴嚏,醒了。
天色已近全黑,石桌邊影影綽綽坐了個人影:“醒了?”
杜小曼猛地一驚急忙揉揉眼,石桌邊的人已經不是十七皇子,而是時闌。
“有人來接那位皇子殿下,他已經回去了。因為掌柜的你當時好夢正酣,口水橫流,十七殿下沒有擾你美夢。但眼下天黑了恐怕有露水,謝少莊主又大駕光臨,鄙人方才很不識相地來叫醒掌柜的你。”
杜小曼下意識地抬頭看,連接後面小樓和前酒樓的迴廊上隱約站著一個人影,依稀是謝況弈。
杜小曼急忙忙起身,向樓梯處去,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回頭小聲問跟在她身後的時闌:“剛剛,你走的時候,十七皇子和你……咳咳……有沒有說點什麼?”
時闌的口氣很正常地道:“只說你正睡著,莫要驚擾,別的沒說什麼。”
唉,可憐的十七皇子!
時闌笑了笑:“掌柜的,你覺不覺得這些皇子貴族,與我們平頭百姓離得太遠,我們就像地上的池水,他們如天上的月亮,映在池水中的月亮也只是一個影子而已。”
杜小曼覺得他的話飽含深意。這種事,她這個局外人還是不要瞎攪和為妙。
她點點頭:“你說的……很對。唉。”
她替羽言皇子嘆了口氣,爬上樓梯,時闌在她身後輕聲道:“掌柜的你能明白,最好。”
廊上站的那個人果然是謝況弈。杜小曼連忙迎上去滿懷歉意地道:“對不起,我沒留神在後院睡著了,你什麼時候來的?”
謝況弈道:“唔,也才剛到。”
時闌在杜小曼身邊對謝況弈拱了拱手:“謝少主,掌柜的我已經叫起來了,便不打擾你們談話。”悠悠哉地走了。
謝況弈側眼看了看時闌離去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中擰了擰眉毛:“後園相會,暗夜私語,你一向不拘小節,但該避忌的還是避忌一下好,別成天穿著男裝真把自己當成個男人了。”
這話聽來口氣不善,杜小曼愕然:“謝況弈,你今天怎麼了,說話好像帶刺一樣。”
謝況弈不答話,杜小曼繼續說:“喂,謝少主,你該不會以為我……你不像那種人啊,我是因為有點別的事情,所以才……總之,我自問光明正大,管別人怎麼說呢。”
謝況弈斜了她一眼,神情和緩了些,擰起的雙眉也鬆開來:“本少主當然不是那種胡亂猜測的人,但其他人豈能像我這樣了解你?你啊,總之,還是小心點。”說到這裡,臉上已浮起笑容。
謝況弈的火氣來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杜小曼將之歸結為謝少主一時的情緒起伏,笑嘻嘻地說:“知道啦,多謝提醒。”
謝況弈滿意地嗯了一聲,繼而打了個呵欠:“唉,最近因為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忙得腳不連地,今天晚上你酒樓里有上什麼好菜?再來壺好酒。”
吃飽喝足後,謝況弈露出滿意的微笑。綠琉端上新沏的香茶,杜小曼隨口問道:“謝少主,看你最近都很忙,是不是白麓山莊裡有什麼重要的大事?”
謝況弈端著茶杯道:“不止我忙,最近整個江湖都很忙。”
杜小曼啊了一聲:“為什麼?”
謝況弈端茶的手頓了頓,吐出三個字:“月聖門。”
又是那個怨婦邪教組織?杜小曼睜大眼,一旁正在低頭擦桌子的時闌動作似乎停滯了一下。
謝況弈淡淡道:“近十天內,又有兩條人命。”
那兩件命案,其一是杭州城近郊的一戶姓齊的富戶被殺。那個齊姓富戶原本貧寒,他的妻子會一種失傳的刺繡針法,沒日沒夜地刺繡,替他還清了所有的債務,漸漸有了些家業。此人闊綽後,立刻收了一位青樓名jì做妾,將妻子冷落一旁。他的妻子年近五十,眼睛也不太好了,做不了活計,唯一的兒子出天花死了,被趕進大宅後院的破屋中,天天吃糠咽菜。齊富戶因妾室最近生下了一個男孩,越發苛刻對待正妻。七八天前,齊富戶被發現暴斃在家中,七竅流血,身上有十幾處刀傷,懷疑是被人下毒之後,又亂刀砍死。他的妻子不知所蹤,那位妾室已經瘋癲痴傻,只會喃喃自語說“紅色的,月亮,紅色的……”妾室生的男嬰倒平安無事,身邊還留了一個錦囊,裡面裝著兩錠黃金。
另一件命案,死者是杭州城一個姓王的浪蕩子。這個人會畫兩筆畫,寫幾句詩,人又長得英俊風流,不少青樓中多情的jì女覺得他是個才子,心甘情願倒貼他。被他榨乾私房錢拋棄的jì女有許多個,有兩三個jì女還被jì院毒打至半瘋癲。四五天前,王生暴斃在西湖邊的一個亭子內,也是七竅流血,身上十幾處刀傷,他的右手下的地面上有個血畫成的月牙,應該是臨死前偷偷畫下的。
這兩個人都是應該受到懲罰的負心男,不過這種行為實在是太殘忍過激了吧。
謝況弈離去後,夜深酒樓打烊時,杜小曼忍不住道:“如果這兩件命案真的是月聖門做的話,手段實在太殘忍了。”
正在算帳的時闌抬頭不動聲色地看了杜小曼一眼,其餘的人都僵了僵,黃師傅和小三打了個寒戰,勝福四處看了看,壓低聲音道:“掌……掌柜的……此事不當亂說的,萬一……”面色十分驚恐。
杜小曼識時務地閉了口。
時闌撥著算盤,慢慢說:“這兩個人,確實都是負情負義之人,得此結果,也可以說成是報應。”
杜小曼皺眉道:“報應也不至於要人命吧,也不至於把人先下毒然後再砍個十刀八刀那麼慘吧。”
時闌手中抄著帳目,頭也不抬地說:“假如這兩個人沒有這種結果,可能齊氏正妻還在受苦,王生依然欺騙女子。”
杜小曼道:“是這樣沒錯,不過殺人實在太過激,可以找點別的方法,小小懲罰一下……”
時闌似笑非笑地停筆抬頭:“懲戒這種事情,要怎樣定一個度?何種程度的懲戒為好,何種程度的懲戒為壞,你覺得應怎樣區分?”
杜小曼噎了一噎。沒錯,在這種封建又男權之上的古代,男人欺負女人是被默許的,假如沒有月聖門殺人事件,可能那個富戶的老婆會被丈夫欺負至死,青樓那些可憐的jì女們會繼續被騙。但是……月聖門的手段,也實在讓人不敢苟同……
黃師傅小三勝福等人手忙腳亂關好門收拾好東西假裝什麼都沒聽見遁回房中去了,綠琉和碧璃在一旁想打斷杜小曼的話嘴張了又張。
杜小曼哼了一聲,向時闌道:“沒想到你還挺能站在女人的立場上說話的。”
時闌慢吞吞地眨了眨眼:“因為區區一向是個憐香惜玉的人。”
夜半,杜小曼在床上輾轉反側,月光透過窗紙灑進房內,讓她又想起了月聖門。這個門派中的女人們一定都有段不幸的往事,但如今淪為暴力團體成員,實在更加不幸。
杜小曼又很不厚道地想,為啥月聖門一直沒找上慕雲瀟那個爛男人,唐晉媗其實也是被他欺負死的,讓他挨頓揍也好麼。
唔,這樣想是不是太暴力,有點倒向月聖門邪教了。杜小曼拍拍額頭,喃喃自語:“什麼亂七八糟的統統退散!我要好好睡覺好好睡覺!”最近幾天,杜小曼的房間很不幸地鬧了白蟻,所以她暫時從小樓二樓的房間搬出來,住到一樓的房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