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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來我店裡吃霸王餐了?”杜小曼挑眉。
秦蘭璪一點都不羞愧地道:“我本是一時好奇。沒想到你竟然把我留下了,且也不是貪圖我的美色。”
“誰貪圖你的美色。”一直不忘自吹自擂倒真是你的本色!
秦蘭璪一臉沉醉:“世上竟有不圖財也不貪我色的女子,甚令我意外,我就留在掌柜的你身邊了。真是每天都有驚喜。”
“你也是個令人驚奇的小人兒。”杜小曼僵硬地呵呵一笑,“別告訴我你是驚著驚著就喜歡上我了。”
秦蘭璪神色一正:“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回過神來時,就發現,總是想著你了。”
“聽起來很科幻。”
“我後來想想,也是理所當然的罷。”秦蘭璪摸了摸下巴,“你雖然逼我簽了賣身契,但給我吃住,亦不讓我奉獻美色,嘴巴凶一點,性子蠻特別,和我一道逃跑時,還把甜葡萄給我吃,我生病的時候那麼照顧我……”
杜小曼皺起眉,怎麼越聽越不對勁呢。
一個男人喜歡一個女人的心路歷程,不應該是,“啊,這個女孩子好可愛,我喜歡,我要好好保護她”嗎?
為什麼璪璪是“她給我吃住,對我好好哦,我好喜歡”……
她心情複雜地望著璪璪的臉,拍拍他的肩:“明白了,天上都一起去過,那些細枝末節就忽略吧。”
秦蘭璪又一笑,親一親她的發。
最重要是,與你在一起,便覺得開心,世間一切,充滿希望。
杜小曼抬頭:“嗯?”
秦蘭璪道:“沒什麼。”又在懷裡摸了摸,“對了,一直忘記了,這個,給你。”
杜小曼接過那個小布袋。呃,這個不是當時在樹林裡,璪大爺偷偷塞到她懷裡,又一臉傲嬌要回去的東西麼。
她扯開袋口,裡面是一塊玉,兩張紙,幾個銅板。
秦蘭璪拿起那塊玉,掛到她頸上:“送你好幾次,你都摘下了,這次永遠別再還我了。”
杜小曼點點頭,摸摸玉上的花紋:“這玉是不是你們每個皇子皇女都有一塊?”
秦蘭璪頷首:“這是本命玉,玉上蘭糙暗合了我的名字。”
在杭州的時候,月芹臨死前塞給她的那塊,就是假女皇真公主的本命玉吧,玉上有月亮,代表皇女。所以月芹才說,她們知道一個秘密,才被朝廷滅口。
唉,都過去,不想了。
杜小曼再掏出那張紙,嗯?這個,是璪璪的賣身契和二掌柜文書嘛。
她抬頭看看璪璪,璪璪眨了眨眼:“當日把這個還你,是想讓你心裡踏實,明白我不會再糾纏你了。”
杜小曼道:“那你現在為什麼給我?”
“你我之間怎還需這個?”秦蘭璪嬌羞地低頭,“人家已經是你的人了。”
杜小曼嘴角抽搐了一下,把那兩張紙重新折起:“那我留著做紀念。”
璪璪依偎著她:“嗯。”
杜小曼手哆嗦了一下,拉緊小布袋的收口繩:“你那時候也太摳了,寧景徽還送我一包銀子呢,就算意思一下,也多塞幾個銅子兒嘛。”
秦蘭璪從她手中拿回布袋,重新打開,取出兩枚錢,平擺在她手心:“仔細看看。”
兩枚錢一模一樣,正面鐫刻著四個清逸的楷字——“永世至寶”。字口深峻。看似尋常的折二錢,但這個色澤……
不是銅,是金?
秦蘭璪輕輕將錢翻到背面。
一枚方孔左側鐫著一個“木”字,一枚方孔右側有一“土”字。
秦蘭璪從布袋裡再取出兩枚錢,換下方才兩枚,擺上她手心。
同樣大小,正面亦是“永世至寶”四字,但是不是楷書,而是行書,一枚背後方孔上有一“日”字,另一枚方孔下是一橫臥的“目”字。
秦蘭璪再換了兩枚錢。
這一對,“永世至寶”四字是篆書,其一,背後方孔左側有一“小”字,另一枚,背後方孔下方有一“又”字。
杜小曼定定看著手心中的錢。秦蘭璪輕聲道:“這幾枚錢都是瓊靈金所鑄,此金乃前代流傳,據說是天界遺落之寶。上面的字皆我親筆所書。楷、行、篆三版,共六枚,至於背字。”
杜小曼道:“我看出來了。”
楷書版背後的“木”和“土”,合起來是杜。
行書版的“日”、“目”加上篆書版的“又”字背書,是曼。
還有篆書的那個“小”。
這麼明顯,破解起來一點智商要求都沒有。
璪璪對此很得意的樣子,笑得特別甜膩。
“既然造反奪位,就得逼真一些,我便讓人鑄了這些錢。你手中這套是祖錢,世上絕無僅有。還有一套小平祖錢,我自己留下了。知道你喜歡大的,給你的是折二。”
杜小曼緩緩抬頭注視秦蘭璪的笑臉:“這錢,你鑄了多少?”
“還有兩套尋常金的折二,賜給了寧景徽和李孝知。”璪璪兩眼亮晶晶的,“另有金質小平幾套,賜給了唐王和幾位大將。銀質的略多一些,做賞賜給了軍士,還有……”
“你到底鑄了多少!”
打算把“永世至寶杜小曼”撒遍天下嗎?
心裡是……是有暖暖的,說不出的甜啦……
但,還是覺得蠻羞恥!
“只試鑄些許,沒多少。”秦蘭璪神色一正,“但我本打算,若真做了皇帝,就把年號改成永世。將此錢通行天下。我知道,你最喜歡錢。在這世上,不論身處何方,都必須用錢。我要你天天都摸得到,看得到。”
杜小曼愕然:“你,你不是把賣身契還給我,讓我忘了你好好過嗎?”
媽呀,幸虧是選了璪璪,要是他說的這種情況成真……
簡直不能想像!
秦蘭璪雙眼微眯:“我把賣身契和二掌柜的契約還給你,是告訴你我不會再糾纏你。但,我想讓你知道我的心,讓你永遠都記得我。”
杜小曼無語凝噎,半晌才結結巴巴道:“那……那你為什麼後來又把這袋子要回去?”
秦蘭璪雙瞳轉為幽深,語氣平淡:“你打暈謝況弈,以為別人看不出你的打算?你那麼喜歡他,我又何必執念。”
杜小曼磕巴了一下:“你……是不是還考慮到萬一我一個不謹慎,在挾持的過程中把你給咔嚓了,也不會因為看到這些東西,增加愧疚?”
秦蘭璪眼中光芒閃動,突然俯身,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杜小曼驚呼一聲,璪璪咬的並不重,立刻就鬆開牙,將她緊緊摟住。
“而今,這些更加都用不上了。”
杜小曼緩緩抬起手,尚未抱住他的背,秦蘭璪又鬆開了她,把所有錢都塞回布袋,紮好口,一臉哈皮地往她懷中一塞。
“但是這些錢得收好。存世本就不多,這一套的價值就不用提了。再多過幾年,其價更不可估量。”
“這,怎麼也算紀念品吧。”杜小曼握緊了布袋,璪璪一副打算挑個好時機出手撈一票的架勢是怎麼回事?
秦蘭璪低頭親親她的臉。
“都是身外之物,要回布袋那時我就想通了,金玉紙鐵,換來變去,物件不過是物件。滿天下都是又如何。你我在一起,有沒有這些東西,無所謂。你我不在一起,有沒有這些東西,更無所謂。不過,你覺得留著好,就留著,給我們的兒孫也不錯。到時候和他們說,想賣就賣,想留就留,不要因為是祖傳的東西就太執念。”
秦蘭璪的目光閃了閃,唇角又挑起來。
“你覺得,我們生四個孩子,一個名永,一個名世,一個名至,一個名寶,怎麼樣?”
剛要誇你哲學,立刻又換回天雷了。
杜小曼道:“我覺得,別人會說你稱帝之心未死。”
秦蘭璪再攬住她:“是哦,此事須從長計議。”
天空簌簌飄下點點銀白。
今冬的第一場雪降臨了。
唐晉媗隨陸判一道,踏入幽冥地府,前往秦廣殿。
忘川河中黑水滔滔,魂魄們列序穿過奈何橋,等待再入輪迴。
橋頭魂魄,背啼喜怒,諸形諸像。唐晉媗的視線無意間落到路邊某處。
一個少女的魂魄,正扯著一少年魂魄哭泣。
鬼差不耐煩道:“哭甚。你二人上輩子是兄妹,下輩子就無關係了。你身無罪孽,可直接投胎,他好幾道重罪在身,還要去血池受罰,快鬆手吧。”
少女哭著不肯鬆手:“求大人行行好,我願代哥哥受罰。”
少年甩開她的手:“箬兒,別鬧。一人之罪一人當,我生前做下那些,便不怕死後如此。你我兄妹情分已盡,快去投胎吧。”
唐晉媗看清那少年的面容,聽他喚出的名字,不由停下腳步。
陸判看了看她,亦停步,但未說話。
少年的魂魄似有所感,側身看向此方。
此時的唐晉媗已是轉生為杜曉曼時的模樣,少年看著這個望著自己的陌生女子,面無表情。
和判官一起,是靈官?
在看痴愚凡魂的笑話?
少年欲不屑冷笑,感到一絲莫名的熟悉。
一股寒冷的寂寞包裹住他這抹殘魂,像要將他徹底消抹散盡。
他轉過身,不再看那女子。
“生生世世,來來回回,輪輪轉轉,其實都不過如此。”陸判悠悠開口,“你既要入仙籍,這些便要先看破。”
唐晉媗再深深看了一眼少年,回身:“多謝陸判大人指點。”跟隨陸判繼續往秦廣殿去。
少年卻又回過了頭,盯著她的背影。
幽暗冥府,仿佛化作初春庭院,他藏身樹後,以別人的容貌等待著那顆墮入彀中的棋子,但不知為甚,心卻忐忑,充滿期待,想看到她的笑顏,一時恍惚,不知何是真實,何為虛幻。
“媗媗。”
新帝登基次年,改年號為重明。
裕王秦蘭璪上書,自請擅動兵馬之罪,求貶為庶民。
帝重叔侄之情,再三不能允。裕王便捐盡家產入國庫,各地府邸亦皆獻出,只留些許封地,親王之尊降為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