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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不可以這麼說嘛,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你們秦家的祖先沒成皇帝之前,好像也不怎麼樣。有什麼好歧視別人的?
依A版傲翻天的個性,如果杜小曼反駁,她肯定就翻臉什麼都不說了。杜小曼便只在心裡吐槽,敬業捧哏道:“原來……您是公主殿下。”
A版傲然道:“不錯,若非這世間輕女子,皇位本該就是朕的。”
杜小曼用試探的口吻道:“是不是……當年的太后娘娘把您……”
A版又哼了一聲:“朕的母后,被林德妃那個賤人氣的,讓人一拉,就入了月聖教。在後宮,女人得靠肚皮爭氣,她怕自己輸了,讓那賤人先生出皇子,月聖門就幫她從不知哪個地方抱來了簇恆那個賤種。”
皇后在產後,靠月聖門幫忙,把公主換成了假皇子。假皇子被立為太子,真公主卻在月聖門內長大。
怪不得A版的個性有點扭曲,親娘嫌她不是男孩,為了地位,寧可養根本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月聖門養著她,也是把她當成將來謀奪政權的棋子。怎麼長大的,怎麼走到了今天,必然充滿曲折。
“母后其實很疼羽言。”A版的聲音很冷硬,“那麼著對他,也是為他好。那孩子從小就軟得不行,母后是怕月聖門這裡以為她要反悔,扶自己的小兒子坐皇位。”
A版對秦羽言的情感,應該很微妙吧。必然會有嫉妒。所以,才會有皇帝登基後,對十七皇子很不好的種種事情。
A版又瞥了一眼杜小曼,一揚眉:“怎麼,沒想到朕會說這種話?你當朕和你這種不入流的東西一樣愚蠢?月聖門什麼算盤,朕自然早知道。若不是朕,月聖門怎麼可能敗的這麼容易。”
A版之前與寧景徽的種種,剛才在宣政殿上的種種還歷歷在目,杜小曼有些愕然:“難道你和寧景徽……”
月聖門的那個真內jian,就是A版?
這個世界處處水都很深啊……
A版對杜小曼的表現很滿意,輕呵了一聲:“是啊,朕幫了他。朕豈會真把我秦家的皇位送給外人?月君那毛孩子,以為玩得了朕?”
“可是……寧景徽現在……”
A版道:“朕從小被那月聖門下了毒,沒多少時間可活了。寧景徽就是朕一手提上來的,朕怎會不知他是什麼人,謀算些什麼。只是,這筆買賣,對朕來說,還挺合算。”
杜小曼不知該說什麼了。A版大約是憋了這麼多年,有個大方說出來的機會,也挺慡的,就滔滔不絕繼續道:“野種永遠都是野種,我秦家的人再不濟,也勝過野種千千萬萬倍!簇恆那個賤種,因為冒充朕,做了幾天皇帝,還是當太子養大的呢,還這麼多老師手把手教出來的呢,結果怎樣?蚯蚓怎麼刷漆也刷不成真龍!穿上龍袍坐上御殿也是條肉蟲!那些大臣根本看不上他,把他當傻子耍得團團轉。這裡那裡全是窟窿,朕補這些漏子花了無數工夫。若這個皇帝真讓賤種做下去,我大氶真該亡國了。如今的朝局,如今的盛世,全是朕一手締就。朕減稅減賦,還能讓國庫滿滿糧倉足。是朕跟邊疆那幫裝軟的懶貨們說,朕花千萬兩銀子,讓他們騎好馬拿好劍穿精甲,他們要是連光膀子騎土馬掄鐵刀飯都吃不飽的夷匪都打不過,就自己把下面切乾淨了回京吧,朕讓內宦局養他們一輩子。那幫老臣們說寧景徽年紀太輕難當大任,朕就敢破格一路把他提到了今天這個位置,亦讓那些沒後台資歷淺的明白,只要好好做事,朕看著順眼,朕就是他們的後台!朝中方才有新格局,黨爭暫時難成氣候。呵呵……這些說給你這種東西聽有什麼用,你能聽得懂幾句?總之,朕不計較什麼虛名,就算明面上這麼被逼宮下台,史冊中,朕理政之種種,終要有錄,即便史筆亦不正,天也知道!朕無愧此姓!朕即便是女人,亦未負天下,未負帝冕!”
A版走了。
走之前仍是俯視著杜小曼,用輕蔑嘲諷的口氣道:“愛妃,你就在這裡好好待著吧。不論如何結局,對你來說,這輩子都活得夠值了。幾輩子的福氣才換來的一遭。”
而後拂袖而去,仿佛左右仍有萬人叩首,門外正等著御輦,將她抬回金鑾殿,端坐龍椅,足下群臣山呼蹈拜稱萬歲。
杜小曼目送她出門,雕花門扇重重合攏,將A版的影子與光線一道阻絕在外。
這必然是最後一次見到A版了。
在這最後,杜小曼還是不知道她的真名是什麼。
她也不屑讓杜小曼這種人知道吧。
杜小曼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沉重與澀。
如果,A版不是生在這個時代的話……
妹子,祝你下輩子生在現代。
杜小曼吸吸有點堵的鼻子,又倒了一杯涼白開喝下去,在著黑沉沉的殿閣內獨自坐下。
沒過多久,門扇又嘎嘎開了,腳步聲漸進,走入視線的身影卻讓杜小曼有些意外。
她站起身,不太確定地盯著那個應該只見過一面的華服女子。
唐王妃?她來做什麼?再殺一遍女兒,還是?王妃緊緊盯著她,一步步向她走近:“我的女兒媗媗,到底在哪裡?”
杜小曼與王妃對視數秒,方才開口:“王妃問我這句話,是真心的嗎?”
“我的女兒在哪裡?”唐王妃的聲音很冷靜,但她的眼神,卻像要活活把杜小曼吞噬,“你說出來,你有什麼要求,我都可以想辦法滿足。”
杜小曼嘆了口氣:“王妃娘娘您問唐晉媗在哪裡,是準備把她找出來,再讓她為朝廷獻身嗎?您的女兒兩個陪嫁丫鬟綠琉和碧璃,都是朝廷早已派去月聖門的臥底。所以你們讓唐晉媗嫁去慕家,一開始就打算讓她做炮灰。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唐晉媗是死是活,您真這麼擔心嗎?”
唐王妃冷冷地看著她:“即便你說這種話,我也知道你不是我的女兒。我看到你第一眼起,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女兒。你這妖女,裝得再像,也休想瞞過做娘的眼睛!”
杜小曼攤手:“我本來也沒打算裝成你的女兒啊。有這副身體,我也不想的。我跟您的女兒沒有半點相似,也沒遮掩過。王妃娘娘您現在過來,是後悔了之前的事嗎?我可不可以因為這張臉,問您一聲,為什麼?”
唐王妃緊閉著雙唇,盯著杜小曼,一言不發,眼中似很晶瑩。
這樣高傲的婦人,想來不願意在她這樣的人面前,表露出真實的情感,吐露真言吧。
杜小曼嘆了一口氣:“王妃,您請放心吧,唐晉媗沒有落在月聖門的手中,她在一個遙遠的地方,現在過得很好。”
唐王妃的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片刻後才聲音略澀啞地道:“究竟是什麼地方,能否請姑娘直言。”
在天上。現在應該正看著你我呢。
說出這句話,王妃非昏死過去不可。杜小曼道:“一個得漂洋過海,走很遠很遠的地方。比唐玄奘去的天竺國遠多了。我向您保證,她生活得很快樂,有了新的人生。還有真正愛她的丈夫和……”
呃,折算一下時間,如果說出唐晉媗的孩子,估計王妃會當她胡扯,杜小曼於是折中地說:“將來還會有可愛的孩子。”
唐王妃硬聲道:“那個地方,具體在哪裡。”
杜小曼有些不忍心,但還是不得不說:“對不起,王妃娘娘。她暫時,不能和您見面。但或許有一天會。”
唐王妃仍是直直地盯著她,眼中那種冷厲的殺氣已經沒有了,換成了另一種,讓杜小曼覺得很沉重的東西。杜小曼垂下視線。
唐王妃簡單地道:“多謝。”就這樣轉身,向門外走去。
杜小曼抬起眼,看著她優雅挺直的背影:“王妃娘娘,我也要謝謝您。”
王妃頓了一下,停住了,但沒有回頭。
杜小曼再長長嘆了一口氣:“本來,我覺得,這個地方的人和事,都挺冷酷的。但是王妃您這次過來,讓我發現,也許有些東西,我沒看到。也就感覺,沒有白來啦。”
知道了唐晉媗的娘那次想毒死她,是看出了她並非唐晉媗,讓她鬆了一口氣。
雖然,杜小曼仍不能理解,他們為什麼要把自己的親女兒送去當炮灰,但是,唐王妃這次過來,還是讓她感受到了,這個時空,這些屬於宮廷和政治的人,仍有點人情味的。
唐王妃和救了十七皇子的A版,算是這場冰冷透頂的陰謀與互算中,僅有的兩點溫暖了吧。
王妃鬢邊的步搖又輕輕晃了一下,但仍沒有回頭,繼續向外走去。
殿中又剩下了杜小曼自己,她坐下來,繼續喝涼白開。
這次剛喝了兩口,再有門響,她又抬眼,終於,她看到了那個她想看到的人——
寧景徽。
永遠那麼冷靜從容的寧景徽。
看著他走來的模樣,杜小曼內心五味陳雜。在初見到這個男子的時候,她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小白,只覺得這個男人跟小說里走出的美男子或謫仙一樣,優雅又清冷,看不透,仿佛與這塵世帶著一絲疏離。
而現在,已被千錘百鍊成了老油條的她方才發現,清冷的真名叫無情,神秘源於深深的城府,那種在花痴的她雙眼中看到的超塵脫俗,乃是因為,他一直在用全局的俯視的眼光看待這個世界。
寧景徽倒是和神仙很像啊,掂著棋子,坐在棋盤前看塵世中卑微的人類,操縱一切。扔掉哪顆,留下哪顆,都無所謂。只要,這局能贏。
唔,也不對,像北嶽帝君那種神仙,是俯視著棋盤,一副“你們這群痴愚的螞蟻啊,就這樣爬來爬去吧”的淡然,而寧景徽,則是務必要讓每一著都按照自己的預想落下,每分每毫都在自己的把控之內,只能成功。
這種人,不是超塵脫俗,而是深深入世。
天生就該站在政治與權勢的最中心。
寧景徽走到杜小曼的面前,躬身一揖。
“本閣代這社稷天下,謝過姑娘。”
好大的禮。
杜小曼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真想問,右相大人您怎麼不抱個香爐進來,給我點上三根香再三鞠躬呢?
“寧相大人,您是真會忽悠人啊。把我弄進皇宮,還送我順勢而為這四個字,月聖門跟您實在比不了。”
寧景徽直起身凝望著杜小曼:“本閣深知對不起杜姑娘,但為天下,不得不如此。”
“不得不如此?”杜小曼無奈輕笑一聲,“寧相大人把我扔進皇宮,送我順勢而為這四個充滿禪意的字,便撒手讓我自己順勢而為了。那時候我就應該想到,右相大人打算幹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