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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貌似有點耳熟。
杜小曼眨眨眼。秦羽言再溫聲道:“杜姑娘放心,我一定會……”
咻——
尖銳的傳信煙火聲躥入雲霄。
數道藍色身影,穿林而來。
月聖門!
一名侍從轉頭喝道:“保護殿下先走!”躍身迎向藍衣女子們,剛衝出一截,眼前黑影一閃,卻是那黑衣蒙面女子,拋下了與她纏鬥的眾侍衛,搶在他之前撲向了月聖門眾女,揚手撒出數點寒光。
這女人,到底是哪邊的?
眾侍衛不禁都一愣,跟著車夫瞬間回神,甩鞭驅馬狂奔。
眾侍衛亦迎向月聖門女子,風起葉落,遠處又有數道身影掠來,赫然是之前在路邊攔下他們的大理寺官差。
太亂了。侍衛首領果斷喝道:“但凡來者,一律攔住!”
一個侍衛看了看很明顯已是掃滅月聖門女子之主力的黑衣蒙面女:“頭兒,那女人也一齊打麼?”
“留意動向,她去追車便攔下!”侍衛長拋下這句話,撲向了大理寺官差。
小侍衛來不及讚嘆英明,趕忙殺向月聖門眾女。
“頭兒說了,先不打那黑衣女的。但留神她別去追車!”
軟劍長刀,尚未相接,又有一道黑色身影如風般掠來。
這又是誰?
眾侍衛來不及想,先戰!
那黑影攜冷冽劍氣,沖至黑衣蒙面女子身邊。
“夫人!”
黑衣蒙面女一劍斬開幾個藍衣女子:“這裡不用你插手,快去幫少莊主把那個姓杜的小丫頭搶回來!”
黑影一點頭,如鷹般脫出戰圈,踏枝而去。
侍衛忙高聲喊:“快,追上那人,保護殿下!”
黑衣蒙面女子,當然就是謝夫人。
謝況弈一路追著杜小曼,謝夫人也一路盯著兒子。
兒子失心瘋一直不好,謝夫人氣急且恨。就在這時,謝夫人接到探子的密報——請夫人放心,少主是單戀,那女子似痴戀的另有其人。
什麼?什麼人能比這般對你的我兒子還好!
謝夫人三昧真火直衝九霄。
你哪點配得上我家弈兒,竟敢弈兒對你好,你還瞧不上?
不過,這妮子摻合的事水太深,能不貼著弈兒,自然好。
謝夫人一直用這句話冷靜自己。
杜小曼被接進宮,謝況弈空手而回,終於轉頭去找了箬兒,謝夫人心懷稍慰。
回頭是岸,罷了,人生不當太多計較。
但,又一道晴天霹靂砸下,探子再報——夫人,少主去找箬兒小姐,是讓她一道去救那女子。
謝夫人拍案而起,直撲進裕王府,正要把兒子打暈了扛回去,便聽到杜小曼愛的告白。
原來如此,呵呵,這是想著做王妃呢。嫌我家弈兒沒有鳳冠給你戴是吧?
那也得你戴得上啊。
就算你真是郡主,你一個二嫁女子,能撈得到像樣的名分?
嘖嘖,原來你也知道裕王看不上你。還道什麼情不自禁,仍是惦念著高枝吧。箬兒是個寬厚孩子,你跟了弈兒,起碼做個平妻還是有指望的,怎麼就這麼拎不清?
謝夫人縮回了手,任憑謝況弈把杜小曼扛到了牆邊,順便點翻了幾個月聖門的女子。
而後,當謝況弈躍下牆做金蟬脫殼的誘餌時,謝夫人發現,早就藏身在樹上的衛棠和孤於箬兒並未帶走杜小曼,只是把她小心地藏好在樹上。
難道箬兒長心眼了?
那她何必如此盡力救這個丫頭?
不對。謝夫人強忍著對兒子的擔心,繼續潛伏,發現幾個裕王府的人手腳麻利將杜小曼放了下來扛走,明顯是早就安排好的。
兒啊,你怎麼這麼傻,俠之胸懷,不當用在這種事情上啊!
謝夫人咬牙先去暗中替兒子掠陣,待他平安無事,立刻調頭,追趕真正裝著杜小曼的馬車。
俠者,當要兼濟天下,但這種事,出力動手,就必定要摘到果!
吃不吃是另一回事,先得到手!必須到手!
車飆得杜小曼已快坐不住了,奔過一個大拐彎,幾名車夫的其中之一忽然返身撲進了車廂。
馬車速度稍緩,秦羽言急促道:“就是這裡,杜姑娘,快走。”
杜小曼一怔,被那車夫一把扯離座椅,扯向車門處。
杜小曼險些一頭撞到門框,只聽秦羽言的聲音在耳邊道:“保重。”背後被猛一推,隨那車夫一道紮下了馬車,滾出道路。
天旋地轉,金星閃耀,杜小曼感覺自己的魂魄要從唐晉媗的軀殼中飛出去了,待雙耳嗡的一聲,靈魂終於還是歸回身體內。漸消的嗡嗡聲中,眼前漸漸清晰,杜小曼本能地大口喘著氣,視線中一團灰褐在不遠處的糙叢中動了動,頂著糙碎葉片向她爬近了些。
“掌柜的,還好麼?”
哦,多麼熟悉的聲音。
杜小曼甩甩臉上的亂發,看著那張憨厚、淳樸、黝黑、陌生的臉。
影帝,我好想把太陽發給你當獎盃。
杜小曼很不好。
天地一直在旋轉,小星星持續閃爍。她就像一堆爛木頭,現在誰隨便拉一下她的胳膊腿,她整個人就能稀里嘩啦地散掉。
她一下巴磕進糙里。
“好想按個退出鍵,GAMEOVER算了……”
“嗯?”秦蘭璪悉悉率率地又向她爬近了些。
杜小曼撐起眼皮看看他,再又垂下:“我在念咒語,召喚飛碟帶我回母星,不想在這裡耍了。”
秦蘭璪眨眨眼。
聽不懂吧?不會給你翻譯的!讓你體會一下雲山霧罩的感覺!
秦蘭璪探出前爪,在糙上蹭了蹭,碰碰她額頭。
杜小曼粗聲說:“只有發燒才會額頭髮熱。腦震盪不會。”
秦蘭璪縮回了爪,再朝她挪近些,在髮際線處摳了摳,把面具揭開些許,露出一塊額頭,抵上杜小曼的腦門。
“喂,我真沒發燒!”杜小曼一抖,欲往後撤,面具的背膠黏住了她的鼻樑。杜小曼想扯開,秦蘭璪忙按住臉:“噯噯,輕點,小心,小心……啊!”
面具終於離開了杜小曼的鼻子,但是也和秦蘭璪左臉的眼窩至顴骨處分開了,帶著兩塊應是改變臉型填充物的東西懸空晃蕩著。
“喂喂,歪了,歪了!……呀,眼角那裡皺了!注意頭髮,頭髮!……”
杜小曼忍不住出聲提醒。
“你都不隨身帶個鏡子麼?”
問出這句話,她不禁腦補璪璪摸出一面小花鏡,翹起蘭花指輕理鬢髮的情形……
呃,略獵奇。
秦蘭璪索性一把將面具扯下:“吾堂堂男子,怎能如婦人一般隨身佩鏡?”
杜小曼撇嘴:“別歧視女性哈。”
秦蘭璪一把捂住她的嘴,四處張望了一下:“此地不宜久留,能了動否?”挪身將後背朝向杜小曼,沉聲道,“上來。”
杜小曼咬咬牙撐起身,實事求是地說:“不了,我覺得你背著我跑不動。”
人的潛力真心無限,其實唐晉媗有一副好身板,關節咔嚓咔嚓響了那麼兩下,居然,也就,站起來了。
乍一站起,還是晃了一下,秦蘭璪一把攙住她:“你啊……”
我怎麼了?鐵骨錚錚一條好漢!
杜小曼試著動了動腳踝:“我的腿沒事。能走能跑。”
秦蘭璪再無奈地看看她,抓住她手臂:“若走不動了,莫勉強,一定要說。”帶她閃向樹林深處。
夕陽由耀眼的金漸漸變成溫和的紅,越來越淺。
長糙絆足,根本看不到路,前方的樹林和剛才經過的樹林瞧不出有什麼不同。
秦蘭璪牽著杜小曼,或拐彎,或向前。
杜小曼不禁想問,你真的認識路嗎?
但是她改說了另一句話:“謝謝你啊,做了……這些。”
秦蘭璪立刻瞥了她一眼,眼神特別深邃:“我定不會讓你有任何閃失。”
“我好感動。”杜小曼這樣說著,卻在心裡對自己嘆氣。
她的心,已經黑化了,渾濁得不成樣子。
此情此景,她明明應該內心如有一隻小萌獸般撲通撲通地亂撞著,臉熱熱地想,啊,這個男子,他這樣為我,做了這麼多的事,他是不是其實深愛著我,而且已愛到了如斯深的地步,我該怎麼報答回應這份情感?
但是,她現在腦內想著的卻是——
秦影帝這是在安排她逃亡,還是自己也打算開溜?
她又開口:“那個,我一直很想問,蕭白客大俠,是不是和你有什麼特殊的關係?”
秦蘭璪說:“呵呵……”
看來關係不淺。
杜小曼再問:“那我們這是去哪裡?”
秦蘭璪頭也不回道:“放心,不是把你牽去菜市場賣了。”
暮色漸濃,林中越來越暗,秦蘭璪一手拉著杜小曼,一手拿著樹棍掃打糙叢向前走,步履急促卻堅定,時而還從衣兜里摸出個算命的給人看墳地用的那種羅盤,皺眉凝視,略一駐足,又繼續往前。
看來這條路他不單認識,還非常熟悉。
杜小曼稍稍鬆了一口氣,揮開一隻撲棱撞到她腦門上的蛾子,接著聽到秦蘭璪歡快地道:“啊,居然到了,竟摸對了!”
杜小曼險些一頭撞到樹上。
擺那麼專業的姿態,原來這一路你都在瞎摸?
杜小曼再探頭看看,更加無語。
這條路,根本就是朝著夕陽走,怎麼都不會偏。因為,面前是一道往左往右都看不到頭的斜坡。最後一抹霞光暈染在墨藍天際與漆黑的地平線之間。
秦蘭璪指著斜坡下方:“下去就能找著歇腳的地方,掌柜的,你說我們滾下去是不是能更快點。”
杜小曼說:“要不,你先滾著,我在後面慢慢走?”
秦蘭璪又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行,怎能讓你一個人在後面。走下去吧,慢點就慢點。”
杜小曼連白眼都懶得翻了。
斜坡看著短,走起來卻跟到不了頭一樣,幸虧下坡路好走,摸黑終於走到底後,杜小曼吐出一口氣:“然後呢?再往哪?”
秦蘭璪又從兜里掏出那個羅盤,抬頭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再低頭看看了盤:“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