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頁
殿內空曠而華麗,落地的龍紋燈台上,燈燭在水晶罩內灼灼燃著,杜小曼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她與小宦官兩人的呼吸聲。
小宦官小步跑到那躺倒的宮人身邊,查看了一下,站起身,對杜小曼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帷幕邊,座椅旁,又各躺著幾名宮人。其中兩個眼處青黑,口鼻滲血,絕不像是活著的了,杜小曼和小宦官貓著腰小心翼翼地查看了一圈,才慢慢走向內殿。
這是怎麼個情況?
難道寧景徽的人已經和AB兩位假皇帝火併了?
杜小曼估摸著,不管是什麼情況,如果此時殿內還有人,他們應該也早已在人家的監控之中了。
她索性就開口問那小宦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宦官一臉不敢相信地搖頭,表情不像作偽:“小的……小的早起,服侍皇上到勤政殿。皇上說,想見娘娘,命小的悄悄把娘娘請來乾元宮。是不是皇黨的人趁機……”
嗯?稱呼皇黨,這個小宦官果然也是月聖門的人。
杜小曼道:“是哪個皇上說要見我,聖姑,還是君上?”
“是聖姑告訴小的的。”小宦官警覺環視左右,才悄聲答,“但想見娘娘的,自然是君上。君上回來後,就想立刻見到娘娘。娘娘,左右恐怕有人,先不要再說了。”
杜小曼在心裡翻個白眼,這小宦官在月聖門裡肯定是個打醬油的,蠢的可以。如果這裡還有別人,絕對早就發現了,能讓他們這樣聊天,也夠沉得住氣。
小宦官一直堅持背貼牆壁或某物挪移法,帶著杜小曼這麼一寸寸蹭向內殿。
杜小曼跟著一同蹭,大腦盡平生所能,飛速旋轉。
這個情況,最大可能是,A版妹子忠實地兌現了承諾。
聽小宦官之前的言語,B版之前外出了,A妹子趁機放倒了這些人?然後自己去了勤政殿?然後特意挑一個笨笨的小宦官帶她到這裡來?
保彥和忠承也被A版拖住了?
若情況真是這樣,妹子太夠意思,太有誠意了。
不過,放倒了這麼多人……假如B版回來……
杜小曼一咬牙,脊背離開牆壁,大步向內殿走去。
小宦官著急地低兩聲娘娘,也只好縮頭咬牙離開牆壁,打圈張望四周,小碎步跟上。
杜小曼開口:“皇上,皇上你在嗎?”
內殿燈燭絢爛,沉寂無聲。
杜小曼在殿內打圈,突然,她掃到了一架屏風。
屏風之上,水墨山河縱橫磅礴。
山河萬里圖。
杜小曼深吸了一口氣。
圈套?還是……
她需要迅速做出一個決定。
杜小曼做失神狀,走到案台旁,喃喃:“這是怎麼回事?君上,你在哪裡……”
小宦官繼續縮頭縮腦向四周看著:“娘娘放心,君上神功絕世,天下無人可奈何。”
杜小曼長嘆:“願如你所說……”視線猛盯向某一點,“啊?”
小宦官向那方一轉頭,杜小曼掄起案上擺件,狠狠砸上他頸後某側。小宦官萎頓在地。
杜小曼長吐出一口氣,將玉桃擺件重新擱回桌上,大步走向那扇屏風。
她圍著屏風繞了一圈兒,沒看到什麼可以觸發機關的地方。
等等,這扇屏風是活的,能搬來搬去。杜小曼的含涼宮寢殿中也有,如果在殿內沐浴,就會拿來擋在浴桶前。
現在這個屏風擺放的位置,是斜對著龍床。
這個時空的科技應該沒有高端到有移動遙控的地步。那麼,一個機關的開關,應該是在一個不可挪動的地方。
屏風,排除。
花瓶,排除。
杜小曼抱著燈柱挪動了一下,排除。
那麼,不可動的,只剩下,地面,牆壁,天花板了。
艮兌坤乾。
杜小曼趁著女官教自己讀書的時候,特意表現了對道家學說的興趣,努力背熟了八卦中這四卦的方位以及各自代表的意義和槓槓。
艮是山,兌是水,坤是地,乾是天。
機關應該是開啟密室用的,密室的入口,不是牆,就是地面。
杜小曼看看周圍,再看看天,看看地。她的目光粘在地上。
屏風被後面的燈燭照she,投在地上的陰影,恰好有一個圓圓好像月亮的光圈。
杜小曼捲袖掀起了地氈,光圈映在地磚上。
但圈是圓的,怎麼定方位?
快,要快,B版隨時可能回來,沒時間了……
杜小曼手心滲出濕汗。對啊,寢殿方位,必定是坐北朝南!門對的位置,就是南!
她迅速調整方位,定下南北,在艮、兌、坤、乾的位置各按了按。
沒用,沒有任何反應。
別慌,別慌……
她再吸了一口氣,回顧了一下背下的東西,在那四個方位以小花磚為格,分別按下艮、兌、坤、乾的卦象。
轟隆隆,龍床對著的牆壁,閃開一道fèng隙。
杜小曼心跳得像打鼓一樣,她再吸了一口氣,拔下一根蠟燭,走向那道fèng隙,推開。
燭光暈開黑暗,狹窄的通道,正對一扇屏風一樣的牆壁。
杜小曼的心快要跳出胸口,努力讓膝蓋不要打顫,繞過牆壁。
燈光照清眼前的一切,她怔住了。
狹小的四方室內,只有一張竹榻,白衣少年端坐在榻上。
“箬兒?”
杜小曼倒吸了一口氣。
孤於箬睫毛一顫,抬眼看向她,杜小曼撲到他面前:“你沒事太好了!有沒有哪裡傷到……啊,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她一把抓住少年的手腕:“快,那個皇帝B馬上就回來,能動嗎?快走!”
孤於箬隨她起身,杜小曼拖著他到了密室門外,趕緊吹熄手中的蠟燭,小心翼翼探頭向外看了看。
外面依舊寂靜,燈燭還是那樣明亮,宮人以及被她打暈的那個小宦官仍然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
杜小曼拉著孤於箬快步出了密室:“出了這個門,不要管我,有多快跑多快。我不會武功,只能是你的負累,讓咱倆都跑不掉。我還有用,他們一時不會把我怎麼樣。”
孤於箬輕輕嗯了一聲。
杜小曼握著孤於箬手腕的掌心冒出了汗,她小跑幾步,忽然停住了腳。
門外的黑已變成了藍,破曉的顏色。殿內燈火仍輝煌如白晝。杜小曼緩緩緩緩回過身,少年的手腕在她的手中如玉般沁涼。
“箬兒你……今天不是十五,為什麼……”
孤於箬凝望著她,雙眸清透如晨光下的泉。
“你總算反應過來了,媗媗。”
天庭,明心坪。
北嶽帝君輕叩棋盤:“竟走到了這一步。”
九天玄女微微頷首:“帝座請。”
北嶽帝君執起一子,落上棋盤。本應是漆黑的棋子泛出白光,變得如琉璃般透明,閃爍著由黑到白的光暈。
棋盤上所有的棋子,在此子落下的剎那,亦開始放she光芒,黑漸轉白白又漸黑,變幻不定。旁觀的小仙們皆瞠目訝然。棋子的光暈如水波般粼粼流動,竟化成一個八卦圖案,緩緩旋轉。
“有趣。”北嶽帝君饒有興致地盯著棋盤,“這局到底將會如何?”
媗媗……
杜小曼完全徹底石化了。
這一瞬間,簡直是她穿越過來之後,最崩潰的瞬間。
箬兒,箬兒,那麼單純、可愛的箬兒……
“你……你不是箬兒……你是……”
白衣少年好整以暇地看著她,眼眸清澈,一如初次見面,他看向她的那時一樣。即便站在一排鹹魚前,亦不染半點人間煙火,仿佛從仙境誤入人間的精靈。
“你和箬兒,不是一個人!”
少年的唇邊漾出一絲笑,如第一抹晨光點亮拂曉。
“本來長得就不一樣。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那麼假的話你會信。”
杜小曼閉了閉眼。
是啊,“孤於箬”和“孤於箬兒”長的就不一樣。變身之後,臉怎也會跟著變得不同了?她為什麼一直都沒有質疑過這個?
孤於主人,下詛咒的蚌精,每到十五月圓就變成男人的少女……和這整個時空的設定完全畫風不符的東西,她怎麼能毫不猶豫地一聽就信了!
『人言多為虛妄,不可為信。舉止更能作偽。拋開這些想一想,誰一直表現得與常理不合?』
現在一想,鶴白使提示真是明顯啊,為什麼,為什麼當時就想不到!
是我蠢!我是豬!因為自己是穿越的,因為見過天庭帝君玄女大仙小仙各種仙,就忘記了這個世界是個普通的人類世界!
“喂!這——”雲霞之上,雲玳亦目瞪口呆地望著下方,“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她猛回頭看向鶴白使,微微一怔後,眯起眼。
“不對啊,為什麼你好像一臉jian計得逞的模樣?不對!你們那邊的第二個人,不是……”
她再看看雲下,猛抬手指向鶴白使的鼻子。
“騙子,難道寧景徽是個幌子,你們的第二個人是他!”
“仙子,我好像從未向你暗示明示過什麼。怎的便有了一個騙字?”鶴白使袖手微笑,“一切皆有變數,此一時彼一時,正是凡間的樂趣。什麼這一邊,那一邊,也許亦未界定。”
杜小曼腳下仿佛踩的是海綿,泛出一些暈車的感覺。
“那麼謝況弈他……”
少年淡淡道:“這世上總會有人,蠢得和你忘記一切之後的單純能相提並論。”
杜小曼稍稍緩過了些許。
“那你……究竟是誰?”
“他自然就是我們聖教的君上,也是從頭到尾在玩你的那個人。”一個女子的聲音遙遙響起。
少年平靜將視線移向門的方向:“你為何要這樣。”
女子咯咯一笑:“朕本來就是這樣。朕登此皇位,本就是光明正大的事情。為什麼一直要偷偷摸摸,還要裝成那個賤種一般的模樣!”
杜小曼轉過身。這是A版妹子原本的聲音相貌?
矮了很多。果然之前的鞋子裡有乾坤。肩膀也狹窄了,龍袍穿在身上空蕩蕩的,顯得更加瘦。帝冠下的臉下巴尖尖的,比杜小曼想像的要更加精緻嫵媚,某些地方,讓她感到眼熟。眼神表情仍帶著睥睨眾生的傲氣,高高在上的凌然氣魄從骨子裡散發出來,完美匹配身上的龍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