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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都認識,好像是個歷史故事。
賢妃道:“日前隨皇上去京郊狩獵,險些墜馬,幸獲救。離圍場不遠處有一關聖廟,想是得了保佑。焚香叩首供奉,其他供品皆好置辦,唯有金字《春秋》百冊,我自己寫不過來,於是著人刻印了些這樣的冊子,讓不大好筆墨的,也能幫我一幫。這就求到妹妹這裡了。”
杜小曼道:“啊,這個我肯定能做好。娘娘放心,包在我身上啦。”
賢妃一臉開心地道:“那太好了,多謝妹妹。我常抄經,金墨甚多,所以也帶來了些,省得妹妹這裡不夠。”
就這樣?不在筆跡上發揮發揮?
好像,的確就這樣。
賢妃走後,杜小曼盯著那堆冊子愣了一時。既然如此,那麼繼續堅持寧相爺的名言吧,順勢而為。
於是杜小曼描了一下午的字,竟覺得興致勃勃。
真是個陶冶情操,消磨時間的好方式。描得太投入,直到沐浴時,才感到,手腕又微微有些酸。杜小曼下意識地揉了揉,宮女立刻柔聲道:“娘娘,奴婢在此處敷一下。沐浴後,可要再用些賢妃娘娘的藥膏?”
那日賢妃幫杜小曼敷藥後,就把那瓶藥膏送給她了,還教了她揉敷的手法和力度。身上被打傷的地方現在大都不疼了,只有極個別的,在偶爾碰到時,還會隱隱作痛。
只怕舊傷剛好,跟著就有新傷來啊。
杜小曼剛想完這句話,便聽見催命的一聲稟報:“娘娘,且請更衣梳妝,皇上的御輦快到了。”
來的會是什麼?
狂暴兇殘A版,還是捉摸不透B版?
那聲“平身”入耳,杜小曼的小心肝顫了一下。
不好,A版。
A版今天竟情緒相對穩定。照例揮退宮人,門扇一關,杜小曼沉默地準備著,A版只冷冷地問了一句:“怎的不說話?”
杜小曼便說話:“臣妾……”
皇帝立刻打斷:“是在等著朕再臨幸你?”
杜小曼道:“臣妾……”
皇帝冷笑一聲,再度將她打斷,走向寢宮。
杜小曼跟了上去。
皇帝在床邊轉身:“怎麼,還真等著朕臨幸你?莫非,朕之前的寵幸,你竟挺受用?”眯起雙眼,“賤骨頭。”
唔,總算顯露出了A版的風采。
杜小曼道:“皇上穿著龍袍,坐著龍椅,當然是高高在上。我進了這宮院,得對著穿龍袍的皇上口稱臣妾,行禮屈膝,區分高低尊卑,這是這個社會的決定。我再不情願,一個人也無法扭轉。人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能直著腰誰也不願意低頭。什麼叫貴,什麼叫賤呢?”
反正左右是挨打,她可不想做悶聲包子了。
不料意料的風雨沒降臨,皇帝連雷都沒打一下。沉默了。
杜小曼索性抬頭直視,一個枕頭險些糊在臉上,她側身,只砸中了肩膀,不算疼。
“窗下牆邊,即是你今夜床鋪。如此yín賤,你只堪睡在此處。”
皇帝自己脫下了外袍,瞥向杜小曼。
“快快滾過去!”
杜小曼聳聳肩,撿起枕頭,到牆邊躺下。聽到一聲輕嗤:“賤骨頭!”
燈燭熄滅,寢殿一片漆黑,杜小曼聽著皇帝上床蓋被子的聲音。
然後,寢殿陷入寂靜。
就這樣?
不發狂,不暴躁,不咬牙,不切齒,不打,不踹,不發招?
A版,你真的是A版嗎?
你確實不是B版。
但你又太不像純粹的A版。難道是A版中勾兌了一點點B版的C版?
一夜平靜又不科學地過去了,天還未亮時,皇帝起床,聲音很輕,但杜小曼還是醒了。
要不要也起來呢?算了,起來說不定更招嫌。杜小曼繼續閉著眼不動,腹部突然被什麼擊中,杜小曼頓時悶哼一聲,蜷起身體。
“朕已起身,你竟還裝睡。是想讓朕看你海棠春臥的媚態?往日裡,你都是這樣勾引男子的?”
好吧,A版果然還是正常的A版。
杜小曼捂著肚子,正要等疼痛緩一緩後爬起,又一聲悶哼響起。
這一聲,卻不是杜小曼發出的。
她詫異地轉過頭,便看見皇帝半跪在床前,一手撐著床沿,一手扶著床柱,脊背彎曲,微微顫抖。
杜小曼怔了怔,連自己的肚子疼都忘記了,本能地起身向皇帝走去:“你……”
“滾!”皇帝緊抓床柱,“你這賤人,不要碰朕!”聲音帶著顫,明顯在忍著極大的痛楚。
這麼暴躁,難道是大姨媽了生理痛?
杜小曼只是這麼在心裡吐槽,她也知道肯定不是這樣,皇帝的手指深深掐著床單,杜小曼猜測,若不是自己站在這裡,她可能早就癱倒在地了。
如果那時,寧景徽讓孤於箬兒看診的人的確是眼前這個皇帝妹子的話。那麼她,有很重的病。
而且快要……
杜小曼溫聲問:“要不要叫御醫?”
皇帝猛一回身掄臂,杜小曼踉蹌後退險些摔倒,皇帝又悶哼一聲,徹底癱倒在地。
杜小曼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皇帝妹子這種脾氣,絕對不會要別人的同情和幫助,尤其是她杜小曼的同情和幫助,開口詢問或上前攙扶,可能只會讓她發飆的更厲害而已。沉默地觀望大概是最明智的選擇。
皇帝妹子恐怕都要把她自己的腿掐出血了,再痛呼一聲,竟將頭向床框上撞了兩下。杜小曼心驚膽戰地看著。幸而,再過了一時,她的痛楚似乎緩和了,深吸了兩口氣,扶著床站了起來,起身後立刻將背挺得筆直。她的身體仍在微微顫抖,看得出是在極力忍耐。站了片刻,她緩緩走了兩步,去取龍袍。
杜小曼仍然在原地站著,龍袍沉重,皇帝抓起,手臂又垂下。
“來人,替朕更衣。”
寢殿中,目前只有杜小曼這一個另外的活人了,杜小曼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皇帝頓時向她瞥來,眼中全是“賤人滾開”。
杜小曼於是道:“臣妾這就去喚人來。”
她說完,等待了一下,皇帝竟沒有出聲。杜小曼抬眼看看皇帝,皇帝冷著臉看也不看她。
大概是不反對這種做法吧。
杜小曼前去喚人,頓時有兩個年輕的宦官入內,服侍皇帝穿衣。
杜小曼識相地避得遠遠,宮人們捧著盆巾茶盤等入內,小宦官讓她們把東西留下,人都退下。杜小曼正要也跟著出去,好讓皇帝妹子降降心火,不料立刻聽見小宦官在身後道:“哎呀,娘娘怎麼能走呢。”
杜小曼只能停下,撿了個略遠,自覺不太礙眼的地方站著。
待殿內又只剩了四個人,小宦官自袖中取出一個小瓶,拔開塞子,往茶盞倒了些什麼,傾出些許在另一個小盞中,自己試過,方才奉給皇帝。
皇帝接過,飲罷。小宦官服侍她洗漱。
杜小曼心想,皇帝妹子的易容裝備真是不錯啊,防水性真好。
敢讓這兩個小宦官貼身服侍,那麼,他們是月聖門的人?
又發現了黨羽兩隻!
杜小曼留神打量,兩個小宦官都相貌平凡,做特殊工作需要這種不能讓人一眼記住的長相。
其中一個小宦官似有察覺到她的目光,轉目與杜小曼的視線相遇,杜小曼差點心虛地移開視線,那小宦官卻立刻低頭,遙遙作禮,很恭敬的樣子。
等到穿戴洗漱完畢,皇帝看起來像好了很多,神情步履都很正常了,走到門口,竟還對杜小曼沉聲說了一句:“風涼,莫出來了。”
杜小曼沒料到會有這一句,驚出一身雞皮疙瘩。小宦官轉過身,笑眯眯對杜小曼道:“皇上擔心娘娘著涼,娘娘快請進去吧。”
“皇上真是疼惜娘娘呢。”於是,在沐浴梳妝的時候,杜小曼理所當然地聽到了這麼一句。她只能在心中翻翻白眼。
不過,每次見到皇帝,都能發現新驚喜,真的很神奇。
用罷早膳,杜小曼去院中做消食運動,卻見一個地位稍長的宮女將另一個小宮女帶開了去,待到下午時,依然沒看到那個小宮女的蹤影。
杜小曼有些疑惑,那個宮女的名字叫楚兒,應該是貼身服侍她的宮女之一,這幾天總看到她在跟前。她這麼顧盼,立刻有宮女問:“娘娘可是有事吩咐?”
杜小曼道:“哦,沒什麼。怎麼沒看見楚兒?”
那位地位稍高的宮女立刻跪倒道:“回娘娘話,楚兒早起服侍娘娘時,有些不敬,奴婢已責罰她了。”
杜小曼道:“有麼?我沒看到她哪裡有不敬的地方。”
那宮女道:“楚兒侍奉時,神色不恭,舉止不當。是娘娘寬厚仁慈,未與她計較。”
杜小曼愛看宮斗戲,知道宮女這個行業水很深,所謂神色不恭,舉止不當,其實可能就是打個噴嚏,走路絆了一下之類。若真有大錯,肯定不會用這麼含糊籠統的詞彙概括,就道:“既然你都說我寬厚仁慈了,那就更不能計較這點小事了。你們一天到晚做事,誰沒有個精力不支的時候。這事就算了吧。”
那宮女叩首:“奴婢替她謝過娘娘恩典。”立刻帶那個叫楚兒宮女過來謝恩。楚兒流淚伏地,連連謝恩。
“奴婢心念家事,服侍娘娘的時候略有恍惚,謝娘娘寬宏大量……”
頭磕得砰砰作響,讓杜小曼坐都坐不住了,感覺自己就是萬惡封建社會的剝削代表,趕緊道:“快起來吧。你家裡出了什麼事,很嚴重麼?”
那年長宮女道:“娘娘面前,怎能提這些事情。既進宮來,怎還有這些牽扯?”
剛爬起來的楚兒立刻又跪下了,杜小曼頓時頭大:“快起來快起來。是我好奇問問。沒事的,說吧。”
楚兒再叩首:“稟娘娘,奴婢既進宮,就是宮裡的人了,侍奉娘娘,的確本不該再想家裡的事。”
杜小曼道:“怎能這樣說呢,我也牽掛爹娘,誰都有父母。你惦記家裡,這是孝順的表現啊。快起來說吧。”
楚兒總算起身了,哽咽:“謝娘娘。奴婢上月收到家信,外祖母病逝,表舅要奪家產,奴婢的爹爹乃是入贅,前年沒了。娘無兄弟姊妹可靠,若家產被奪,只得和妹妹流落街頭。這幾日正是鬧官司的日子,表舅家有錢有勢,這場官司,多半是他贏,奴婢想來,就……”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