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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閣本就只是要唐郡主進宮便可。”寧景徽平靜地道,“杜姑娘無需再做任何事。”

    無需再做任何事,只要“唐晉媗”進了宮,便是往這碗看似平靜的水中,投入關鍵的催化劑,接下來,水中沉浮的種種自然會翻開浮起,一切皆按照寧景徽的預想發生。

    “寧相大人你早就知道月君和唐晉媗曾經的事。”

    寧景徽未做任何回答。

    杜小曼又想呵呵了。

    寧景徽當然早就知道孤於箬的身份,以及孤於箬和唐晉媗的事。

    堂堂的德安王府邸,一個男人來來回回翻牆出入,和小郡主花前月下談戀愛,怎麼可能沒人察覺。

    寧景徽當然還知道真公主假皇帝的身世,知道假皇帝喜歡他的事。

    所有關鍵的點,沉著的寧右相都早已掌握。今天的一切,肯定在他的腦海里預演過無數無數回。

    唐晉媗進宮,是整場謀劃最關鍵的一步,必然要走的一步。

    月君方寸大亂。真公主假皇帝醋海生波,與月君生出間隙。月聖門內訌。  

    為了讓這一步更加完美,寧景徽甚至還自我犧牲。杜小曼想起了之前在杭州的次次“偶遇”,那讓她靜下心來的茶水,那取走她頭髮上落葉的手,那句“本閣可以娶你”……

    一股說不上來的味道從胃裡泛進口腔。

    她杜小曼還自己買一贈一,附送了一個裕王造反的理由。

    她苦笑兩聲:“我真蠢,竟然進宮之後,還傻呆呆地找過內應,等著有人來和我接頭什麼的。”

    哪裡會有內應啊,寧景徽只要有個唐晉媗送進宮就OK。

    不論是真是假,進宮了,作用就達到了,而後這個唐晉媗就順勢而為地等著被廢掉便成了。

    順勢而為,這麼一想,寧景徽贈她的四個字還真實在。

    杜小曼緊盯著寧景徽:“右相大人妙計無雙,但,靠犧牲無辜的不相干的人來成就心中的大業,難道你真覺得理所應當?”

    寧景徽表情依然那麼冷靜:“本閣從不敢言對錯,只是身在此位,便務必要讓損傷變做最低。”  

    以少換多,犧牲一點,成就大局。

    典型的上位者思維。

    杜小曼也冷靜地道:“那麼我也罷,唐晉媗也罷,都只能認自己活該倒霉,有幸被右相大人選中。”

    寧景徽的雙瞳仍是杜小曼看不透的墨色:“本閣自知,對杜姑娘罪孽深重,亦不做辯解。當有的種種報應,願數倍承受。”

    杜小曼嗤道:“原來寧相大人也信報應?我以為你這樣的人什麼都不信呢。我從沒想過要為江山社稷做貢獻。”

    寧景徽望著她:“但江山社稷,必會銘記姑娘的功德。”

    哈、哈、哈——

    杜小曼忍不住笑出了聲:“寧大人雖然貴為丞相,但代表社稷蒼生說話,也實在太誇張了。銘記?怎麼銘記,把我寫進歷史書里嗎?說到這兒,裕王起兵,是不是拿我做了藉口?真是好計策啊,一箭N雕。即便進了歷史書,也是唐晉媗,而非我杜小曼。史學家們也不會在史書中夸這樣的唐晉媗吧。”

    寧景徽道:“史墨皆為雲煙,天地自有公道,無需他人論斷。”  

    杜小曼連笑都懶得笑了:“這話,寧大人真說得出口。”

    幸好她有老天開外掛啊,如果真的兩眼一抹黑,這時候聽到寧景徽的這些話,肯定得瘋了,估計要一邊嗷嗷吐血一邊撞牆吧。

    寧景徽神色未變,望著杜小曼的眼神也仍是那麼的溫和。

    “杜姑娘可還有什麼心愿?本閣定竭力辦到。”

    杜小曼道:“我想活著離開這裡,可以嗎?”

    寧景徽沒有回答,片刻後,垂下眼帘,又一揖:“本閣再次謝過杜姑娘為這天下所做的一切。姑娘的功德,社稷必會記得。”

    寢殿的門又響了,跟著響起的,是腳步聲。

    輕而穩,整齊的像一個人的步伐。

    一列宮女,手捧漆盤,徐徐進入杜小曼的視線,分成左右兩行站定,如兩排整齊的木偶。

    寧景徽再深深看了看杜小曼,轉身離去。

    杜小曼皺眉:“喂,寧相,你……”  

    “宸妃娘娘。”一個宮女上前一步,福身施禮,截斷杜小曼的話,她抬起臉的瞬間,杜小曼怔了一怔。

    竟然是……碧璃。

    碧璃大大的眼眸不復有往日的單純靈動,閃爍著銳利的神采。宮女們在她身後並成了一行,將寧景徽漸遠的背影阻隔。

    杜小曼脫口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門扇輕輕地吱呀,再合攏,寧景徽離開了寢殿。碧璃一抿唇,頰邊的酒窩若隱若現:“奴婢特意前來,答謝娘娘往日對奴婢的諸多關照。”

    逃出慕王府,在杭州開酒樓的那段最單純快樂的時光又浮現在杜小曼眼前。

    那時到現在,其實沒過多久,卻像已經歷了幾輩子一樣。杜小曼覺得自己已經快換個人了,碧璃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又單純又嘴快的碧璃。

    杜小曼道:“綠琉,她還好嗎?”

    碧璃雙頰的酒窩更深:“好呀。她蒙娘娘所賜,已經在天上了,再不用受這世間的苦,想來,應該是無憂無慮了。”  

    杜小曼又怔住了。

    碧璃緊盯著她的臉:“怎麼,娘娘忘記了?是你在月聖門的人面前,說出了她在慶南王府曾服侍過裕王的事。就因為娘娘這一句話,我的姐姐,一直忠心耿耿服侍娘娘的姐姐,命就到頭了。”

    杜小曼的心中腦內一片空白,碧璃又一撇嘴:“當然呀,我們是奴婢,天生該服侍娘娘的,因娘娘去死,應該感恩戴德才是。娘娘現在也該明白了,姐姐在月聖門,是奉了密令,為了社稷。但誰讓她天生奴婢命奴婢心,總想著護著娘娘。娘娘看她不順眼,也不會覺得她做得對。這麼送命,只怪她自己蠢罷了。”

    杜小曼乾澀的嗓子裡泛出苦與腥。

    天啊,她做了什麼……

    竟然自作聰明地覺得綠琉曾經在慕王府服侍過裕王,而在杭州卻假裝認不出時闌,是因為綠琉背後的月聖門有更深的謀算。

    於是她在月聖門的夕浣面前說出了這件事,想要以此刺探出自己臆想的陰謀。卻不曾想,是讓月聖門發現了綠琉的破綻。

    綠琉因此……

    杜小曼的腿有些發顫。  

    那時她身陷月聖門中,綠琉所作的種種,她對綠琉的種種,一一浮現……

    好像有千萬根針一起釘入了她的腦中。

    碧璃柔聲道:“娘娘知道姐姐是怎麼死的嗎?月聖門中的細作和叛徒,都要在祭月禮上成為祭品,釘在柱子上一點一點地放干她的血……當然,想來娘娘覺得,姐姐這麼死,身為奴婢,乃是理所應當吧。”

    杜小曼張了張嘴,艱難地發出聲音:“對不起,我……”

    對不起?這三個字,她有資格說麼?

    沒有。

    說了,能挽回些什麼嗎?

    不能。

    碧璃盯著杜小曼面無人色的臉,眨了眨眼:“奴婢今日特意來送娘娘,亦是加上了姐姐的一份。圓一圓與娘娘的一場主僕情義,娘娘,升天的時辰已到。不知娘娘想選哪種法子?奴婢一定會好好服侍娘娘。”

    碧璃微微向一旁讓開身,幾名宮娥捧著漆盤行到杜小曼面前。  

    漆盤上有一疊白布,一個瓷瓶,一把匕首,碧璃甜甜一笑:“請娘娘擇選。”

    宮女們一起跪倒:“奴婢們恭送娘娘升天。”

    杜小曼穩住混亂的心智,迅速掃了一眼殿內。

    碧璃盯著她變色的臉,笑意更深:“這把短劍乃名匠所鑄,寶庫珍藏,據說吹發可斷。用它能很快的。這匹長綾……”

    她話剛說到這裡,杜小曼一把拿起漆盤上的瓷瓶。

    “抱歉碧璃,是我對不起綠琉。真的很抱歉。如果能用我的命把她的命換回來,我很願意。”

    說完這句話,她拔開瓷瓶上的塞子,仰頭將瓶中的液體灌了下去。

    熟悉的飄飄祥雲場景又現。雲玳和鶴白使又在眼前。

    杜小曼脫口道:“不會,這就算結束了吧,就這樣算我輸了?”

    雲玳立刻回答:“當然不是呀。恭喜你,剛才的選擇很正確!”

    杜小曼鬆了一口氣。  

    其實她也不算有絕對的把握,只是想拼一把豁出去賭賭運氣罷了。

    審視情形,當時的場景不大像有其他迴轉的餘地,可能也不會突然衝出一道身影大喊且慢。那麼,如果想爭得一絲生機,只能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上吊繩、刀子和毒藥,哪個道具適合放漏放水?一目了然。

    幸虧我夠機智,真的賭對了!杜小曼給自己點了個贊。

    雲玳臉上也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對那個死掉的女孩子,你不必太自責。她早就被懷疑了,即使你沒說那句話,她也是那個結果。”

    杜小曼低下頭:“可是,我的話畢竟是原因之一。”

    鶴白使淡淡道:“那你就把這,當成是定數吧。”

    杜小曼心中一震,雲玳趕緊道:“好啦好啦,對了,我得告訴你,這裡呢,其實的確是一關。如果你喜歡上的是那個寧景徽。可能這一關,就是你的結局了。”

    杜小曼被轉移了注意:“怎麼講?”  

    雲玳抬手一圈,化出一面大鏡:“大概,事情就會變成這樣吧。”

    鏡中浮現出杜小曼版唐晉媗和寧景徽。

    開始的畫面杜小曼很熟悉,初次相見,寧景徽從酒樓的二樓緩緩走下,桌旁坐的她眼睛直直的,哈喇子仿佛隨時會流下來。

    杜小曼捧住臉,以旁觀的角度看自己花痴的臉,好羞恥。原來這麼明顯。

    然後,場景轉換為第二次酒樓里相見,她以為自己的話被寧景徽聽到了,一臉心虛與……花痴。

    然後是杭州街頭見面,她一臉意外和花痴。

    再然後是再見面,再再,再再再……她看著寧景徽的眼神表情越來越花痴與心痴。

    杜小曼不由道:“這……是不是有哪裡不對,我記得我當時的心情,不應該露出這種表情。”

    鏡子中圖像已經跳轉成樹蔭下,寧景徽說:“本閣可以娶你。”

    她滿臉通紅,一臉痴像,結結巴巴說:“你……你不要這樣說,又不是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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