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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況弈哼了一聲,向謝夫人道:“那娘你好好安頓她啊。”再瞧了一眼杜小曼,拖著步子走了。

    謝夫人瞟了一眼他的背影:“真是越渾越像他爹!”

    旁邊的婢女吃吃笑:“少爺像莊主,夫人還愁什麼?”

    謝夫人的雙眉又一揚:“我能不愁麼?他爹有我鎮著。箬兒那好性子,將來還不任他欺負!”

    杜小曼心裡咯噔一聲。這話不好,恐怕後面的,更不好。

    謝夫人瞧了瞧屋中的浴桶,擺擺手:“是不是還沒找好換洗衣物?水都涼了,抬下去重新備,你們都退下,我喊時你們再進來。”

    婢女們應著抬桶退出,外廳的門合攏,屋內只剩下杜小曼和謝夫人,謝夫人走到杜小曼面前,視線將她上下一掃,笑盈盈道:“唐郡主,我們聊一聊吧。”

    杜小曼心中有數,點頭道:“夫人您請說。”

    謝夫人的五官中,唯有眼睛與謝況弈不一樣,是那種嫵媚的杏眼,眼角微微上挑,大約是練武的關係,異常有神采,笑起來時眼波流溢,認真端詳人時,卻格外犀利。  

    “唐郡主,我們江湖人,不會拐彎子說話,我就開門見山了。郡主的家世與經歷,我家那楞小子都無法匹配,難以高攀。”

    杜小曼立刻直截了當道:“謝夫人,我無意勾引謝少主。我知道他和孤於姑娘的婚約,我覺得他們很般配,衷心地祝福他們。我眼下,純粹是因為走投無路了,才厚著臉皮到貴莊來避風頭。”

    謝夫人噙起微笑:“郡主原來也是個慡快的人,倒是出我意外。你惹的麻煩,我也略微聽說了一二,郡主的夫君慕王爺……”

    杜小曼嘆氣:“這個人渣還在其次,主要現在我被朝廷那位很厲害的寧右相盯上了,他以為我是月聖門的人,月聖門也盯著我不放,比較麻煩。”

    謝夫人理解地頷首:“郡主這般遭遇,即便是江湖女子,恐怕也很難。”

    杜小曼苦下臉:“是啊,更何況我又不會武功,也沒人可投靠,想找個隱蔽的小山村什麼的躲一躲,又……”

    謝夫人一揚唇角:“郡主需要多少?”  

    杜小曼愣了一下。

    謝夫人接著道:“一千兩,夠不夠?”

    杜小曼立刻道:“謝夫人,我的確一無所有,但不是敲詐犯啊。”竟被猜成了這種人,她心裡很不是滋味。

    謝夫人正色道:“郡主不必推脫,我也不是為了趕你走才要給你錢,的確,我巴不得你立刻離開。但……都是女人,我知道一個女人飄零在外有多難。這錢,只當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一千五?”

    杜小曼亦正色:“夫人,我知道,承蒙謝少主相救,這一路我更是蹭吃又蹭喝,沒資格說這種話。但,我不是你想的這種人,我……”

    謝夫人抓起她的手,輕輕一拍:“一千六百兩,就這麼定了!我會給你備上銀票,fèng在衣內,再換些散碎零錢,讓你路上花著,不至於露富被人盯上。行李一個時辰便可備好。”

    杜小曼痛苦地感覺到,說話溝通是門博大精深的學問。羞恥感讓她臉頰滾燙,比直接打她幾十個耳光還難受。可眼前的這女子是謝況弈的娘,她又不能翻臉。  

    謝夫人又道:“但郡主肯定不能馬上走的。待我安排個時間,好麼?”

    杜小曼咽下氣,點頭:“夫人覺得什麼時間合適,我立刻就走。”

    謝夫人又笑了:“唐郡主,我很意外,你居然是個慡快又通情達理的女子。官家的女兒,像你這樣的可不多見。我一定會為你在路上安排妥當。但請郡主在弈兒面前……”

    杜小曼立刻道:“我懂的,夫人放心,我一定不會讓謝少主看出來。”

    謝夫人雙眼彎了起來:“那我謝謝郡主了。”

    杜小曼努力地呵呵兩聲:“應該是我謝謝夫人。”

    她發現自己的臉皮確實很厚了,謝夫人離開後,她居然冷靜了下來。

    她跟自己說,人得換位思考嘛,如果自己處於謝夫人的位置,大概也會這麼做吧。

    謝夫人硬要塞錢,大不了走的時候丟還就是了。

    婢女們又抬來水,杜小曼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衣服。白麓山莊為她準備的衣服尺寸合適,用料講究。沐浴用的澡豆、洗頭髮用的皂角香味都十分特別,清香淡雅,沐浴後全身舒泰。  

    婢女告訴杜小曼,謝夫人出身自江湖中的醫藥世家,醫術高超,山莊內使用的薰香、沐浴與護膚的東西,乃至香粉胭脂,都由她親自調製。白麓山莊的訪客眾多,一半是謝夫人招來的。那些武林名宿的家眷,都攛掇著自己家相公來此拜會,好跟著過來,討一點謝夫人制的香料和胭脂。

    杜小曼心道,怪不得謝夫人看起來如此年輕,皮膚比二十幾歲的女生還好,眼角竟一點細紋也沒有。可惜她註定不可能跟謝夫人搞好關係,討不到她的保養秘方了。

    謝夫人和箬兒這對未來的婆媳拋去個性,倒有不少相似之處,同樣精通醫術,喜歡研究養生之道,而且箬兒又那麼好的脾氣,謝況弈比他爹還要有福。

    晴春邊服侍杜小曼穿衣邊道:“能與我們家夫人在制香上一較長短的恐怕只有箬兒小姐了。可惜箬兒小姐生性羞怯,夫人每每接她過來,她總推脫。她這次過來,夫人調的荷香可有人切磋了。”

    杜小曼道:“讓你們少主趕緊把箬兒娶進門,你們夫人不就天天有伴了?”

    幾個婢女互相對視了一眼,晴春笑道:“夫人說得極是,我們莊主和夫人正在籌備此事呢。”  

    杜小曼也笑笑。

    晴春又向杜小曼道:“夫人待會兒可是要小憩?那便不上妝了。”從妝奩內取出一方精巧瑩潤的白玉小盒,“這是我家夫人親自調製的五露膏,最適合夏天敷面的,夫人試試。”打開盒蓋,裡面是淡淡碧色的半透明膏體,晴春拿一根玉挑,挑起幾點點在杜小曼臉上,淨手之後,再用手指幫她輕輕推開。

    杜小曼頓有股流淚的衝動,太好用了!她幾乎要懷疑謝夫人也是穿越來的。這種既像凍膜又像日霜的東東,敷在臉上清清涼涼的,一點也不油膩,皮膚頓時感覺水潤飽滿起來,還有一股淡淡清慡的香氣,連帶著心裡都突然安定了許多。

    唐晉媗的皮膚本來非常好,白皙細膩,稱得上吹彈可破。但是自從這具身體被杜小曼占了之後,不知道是物隨主人,還是杜小曼暴飲暴食大魚大肉改變了內分泌,總之臉就開始越來越油,常常爆痘痘。這幾天天氣炎熱,又趕路,加上吃得很好,平常服侍的婢女有時候還會給她上個妝,粉堵塞毛孔,杜小曼的下巴、額頭、鼻子旁邊冒了好幾顆痘,鼻翼兩側也紅腫了,敷上謝夫人的這款五露膏後,皮膚頓時感覺清涼鎮定,痘痘也沒有脹癢感了。

    晴春又取出幾方小盒,一盒是用來敷頸的膏脂,一盒是用來敷手的,還有一盒是用來敷雙腳的。敷手的那款帶著淡淡的荷葉清香,杜小曼尤其喜歡。  

    又有兩個婢女從一隻琉璃瓶中倒出一些液體,灑在杜小曼的頭髮上,為她梳發。

    杜小曼在慕王府時,也曾這麼短暫地講究過。再來就是秦蘭璪的小別墅養病那幾天。不過慕王府的護膚品香氣濃郁,質地更厚重一些,不像謝夫人調製的這些這麼清慡。在杭州時,基本就是讓綠琉碧璃到脂粉鋪中去買一些膏脂,洗臉之後,隨便往臉上抹抹。但求不干皮,保養什麼的,都是浮雲。

    晴春替她按摩雙手,修剪指甲,輕聲道:“夫人這幾日應吃些清淡的飲食,待會兒婢子再去拿些清火的花糙茶,養一養,就可以恢復了。”

    杜小曼心道,馬上又要奔波江湖路了,養個鬼啊。舒服一次是一次吧。

    享受完全套護理,頭髮也差不多幹了,杜小曼稍微吃了些茶點,小憩了一會兒。等醒來時,天已傍晚。杜小曼正在思忖謝夫人什麼時候安排她離開,晴春過來道:“夫人如果覺得無聊,不妨到主院那邊去,夫人正在和箬兒小姐研究香方,挑材料呢,過一會兒就該上晚膳了。”

    杜小曼覺得此中說不定有玄機,就去了。

    晴春等女婢帶她繞了另一條路去主院,沿途經過了無數條廊,無數道門,到得一處影壁前,轉路遇見另外幾名少女,穿著窄袖小衫,裙不及地,腰中都配著刀劍,嬉笑而來,向晴春她們招呼道:“晴春姐姐,往主院去?”視線紛紛向杜小曼身上掃來。  

    晴春道:“是。夫人和箬兒小姐在紫芍院還是茉影軒?”

    一個少女立刻道:“在沁幽苑呢,剛去的。許告訴你們的人走得另一條路,岔過去了。”待臨別時,仍不忘再掃了杜小曼幾眼。

    杜小曼好奇問:“剛才那幾位,是你們山莊的女弟子?”

    晴春撲哧笑道:“不是,我們白麓山莊不收女徒。倒是有不少女子想拜我們夫人為師,但夫人說,她要以老爺為重,就不收徒了。那幾位侍劍妹妹的武功從小就是我們夫人手把手教的,和夫人的弟子也差不多了。”

    原來是這樣。自杜小曼踏進白麓山莊以來,看到的都是富貴氣象,感覺竟不像身在一個江湖門派,而是普通的高門大戶,但從剛才那幾位佩劍少女身上,杜小曼總算嗅到了一些江湖世家的氣息。

    沁幽苑在白麓山莊中,相當於一個專供女眷賞玩的花園,面積不小,杜小曼進了園子,便遙遙看見一道銀鏈似的流水穿園而過。

    這道水,真的是一條河。白麓山莊將這條河的其中一段收入了莊內,變成了園林的點綴,比起如慕王府、裕王別墅里那種人工挖出的大湖泊,更有天然氣息。  

    河邊豎著箭靶,留出寬闊的綠地,供女眷間切磋武藝和騎she玩樂之用。

    晴春指向河對岸的一道綠樹掩映中的亭閣:“夫人和箬兒小姐在流珠閣制香。”引杜小曼走過一道浮橋,到了對岸,有婢女迎過來,笑盈盈向杜小曼福身:“箬兒小姐在裡面呢。我們家夫人有些事,稍後再過來,夫人先和箬兒小姐敘話吧。”

    杜小曼進了流珠閣,孤於箬兒立刻一臉欣喜撲了過來:“小曼姐,你來了。”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好像和杜小曼不是幾個鐘頭沒見,而是幾年。

    很快,杜小曼就發現了箬兒這種態度的原因。

    孤於箬兒拉著她的袖子:“小曼姐,我剛剛試調了一種香,你幫我聞聞看,味道是不是太濃了?”一面說,一面去拿桌上的小玉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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