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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蘭璪輕笑一聲,示意隨從近前。

    “那篇為什麼要如此做的長篇大論,實在太長了。孤舉著它念給寧景徽聽,委實有些傻氣,若再與他在這太陽底下,刀兵叢中,你來我往議論,更加可笑了。就由你來念罷,記得,聲音大些,念得慢些。”

    隨從應喏,接過那捲紙,快步到陣前:“回寧相之問。”舉起紙卷,“裕王殿下唯有一片忠誠之心,從未敢生任何不敬之意,因jian人蒙蔽聖聽,致使裕王殿下蒙冤,殿下不得以,方行此兵諫之舉……”

    黃欽察覺到了少年口氣中的不妙,趕緊俯首:“稟皇上,寧相大人說,要親自問詰逆賊為甚麼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請皇上放心,寧相素有威德,此番是隻身迎敵。敵應不至於殺寧相落天下話柄。”

    少年閉上雙目,一聲長嘆:“蠢材。”

    黃欽茫然抬頭,試探著望向殿內,想望見皇帝的身影。

    A版一甩衣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趕緊回去守城門吧!”

   

    少年又開口,接住A版的話尾:“現在就傳令到城門,若還趕得及,殺寧景徽!”

    黃欽再一怔,叩頭:“臣,遵命。”

    杜小曼一頭霧水,寧右相大人的行事她真心從沒看懂過。明明是他忽悠了璪璪造反,謀劃一切,偏偏還要留在朝廷里做一副對皇帝赤膽忠心的模樣,現在還唱孤身一人迎戰叛黨的大戲。這是為什麼啊?難道寧景徽骨子裡藏著熱烈的表演欲?他其實不慡璪璪占著那個影帝的位置很久了?

    這個問題不多時就有了答案。

    方才前去打探的女子之一惶惶來報。

    “君上,聖姑,寧景徽臨陣倒戈,要和那些大臣一道諫勸皇上。宮門……宮門將破。”

    少年面無表情:“果然。”

    A版長長一聲厲笑:“呵呵,我當他一直是在打什麼算盤,原來是為了給逆賊蘭璪貼這層金。丞相臨陣倒戈,皇帝必失德甚重。他對逆賊蘭璪,真是忠心!”

    少年看了看A版,又移開視線,沒多說什麼。  

    那些月聖門的女子看A版的眼神亦很複雜。杜小曼默然旁觀,心中升起一陣淡淡同情。

    片刻後,少年才又開口:“那些朝臣,本應換除了。”

    A版立刻飛快地道:“是換了,但想來又被他……被寧賊瞧出了端倪。可能有些沒有成功。”轉頭一掃晴照幾人,“速速傳令,尚未換掉的樁子,全部換下!”

    晴照等幾名女子立刻離開。

    少年再看向A版:“那皇子羽言究竟被你怎樣了?”

    A版乾脆利落微一歪頭:“殺了。剛死沒多久,皮應該還是新鮮的。君上若要立刻用他的臉皮,朕這就給你剝來。”

    杜小曼的心上猛被扎了一冰刀,那種暈車的感覺再度泛了上來。

    少年冷冷道:“我從未說過要殺他。”

    A版道:“那君上讓朕把他召進來是為何呢?若以他為質,蘭璪那賊可不會管,巴不得我們殺快點,替他除一隱患。朕想君上留他的命,應該就是這個用處。”  

    少年望著A版:“不曾化屍?”

    A版道:“當然不曾。”

    少年突然身形一閃,一把扼住了A版的咽喉:“秦羽言到底在何處?”

    月聖門的女子們連同杜小曼都訝然變色。A版勾起嘴角笑了笑:“丟在勤政殿暗格里了。”

    晴照急急上前:“稟君上,屬下可以作證。”少年衣袖一甩,晴照身形搖晃了一下,摔倒在地。

    “我讓你召那小皇子進宮,是為牽制寧景徽。你到底,做了什麼?”

    A版迎著少年冰寒的目光眨了眨眼:“啊,竟是朕會錯了君上之意?君上,是朕錯了。早知這樣,朕就不留那具爛屍礙事了。朕竟還想著,朕若把他的屍首化了,君上用什麼呢?”

    吱嘎——吱嘎——

    黑暗中隱有斷續的聲響。

    那聲響愈來愈近,愈來愈清晰,秦羽言漸漸恢復意識,感到身在一個顛簸搖晃的所在。  

    他盡力睜開了眼,看見了淡淡的黃光。

    嘎吱,嘎吱,光和他的身體一起搖晃著。秦羽言轉動視線,試著撐起身體,身下的搖晃一頓,一個顫抖的聲音道:“殿下,殿下你醒了?”

    一道人影撲到他身邊,將他扶起,秦羽言凝起仍有些渙散的視線:“白祥……”

    白公公顫著嘴唇,點點頭,悄聲道:“殿下,小聲些。仍在險地,恐那些妖人察覺,老奴護送帶殿下出去。”

    秦羽言忍著刺心的頭痛環視周圍,發現身處之地是一條漆黑的甬道,他正在一架簡陋的推車上,車前綁著的一根竹竿上掛著一盞小燈,勉強照亮周遭和前路。

    他皺一皺眉,失去意識之前的情形翻出識海:“為何我會……”

    白公公哽咽著小小聲道:“殿下,說來話長。此處真不是說話的地方。待老奴服侍殿下出去,再細細向殿下稟報。”佝僂著身體轉回車後,再推著車前進。

    幾個月聖門的女子試圖上前勸解少年。  

    “君上,屬下唐突,但眼下情形,計較此事已無甚用。”

    “君上……”

    少年置若罔聞,面無表情地盯著A版。

    A版又扯了扯嘴唇:“君上若不信朕的話,便去勤政殿察看好了。”

    杜小曼緊張地盯著少年扣住A版咽喉的手。預警傳信聲又起,咻咻咻聲聲疊疊,尖厲急促。一聲尤高的呼嘯後緊跟著是大炮仗在半天炸開般轟然一響。

    一個渾身血跡的女子跟著這聲響一道摔了進來。

    “君上,宮門破了!”

    少年鬆開了手,側轉過身。

    A版重新挺直脊背,整理了一下表情。

    杜小曼悄悄看了看她的臉,隨即又想到,她這易容後的臉,用的難道是……

    她忍住寒戰和胃部的不適。那渾身是血的女子已被另外幾個女子扶了起來。A版皺眉:“怎麼這麼快就破了,黃欽豈會如此無用?”  

    那女子斷斷續續地道:“恐怕,擋……擋不住了……”

    杜小曼也很訝然,月聖門布置了這麼久,連皇帝都換掉了,對皇宮的掌控應該蠻嚴。破門這麼快不科學啊。

    A版瞥了杜小曼一眼,再看向少年。

    少年道:“賊黨如寧景徽、李孝知者整日在前朝往來,端坐閣部,早有布置並不稀奇。內宮如何?”

    報信的女子搖了搖頭:“……宮門破時,屬下過來了……”

    剩下的月聖門女子們立刻去查看內宮防守,報信的女子已呈半昏迷狀。A版拍醒晴照,著她替那女子療傷。杜小曼捲袖搭了把手,將那女子攙到榻上。

    晴照垂下眼帘,向杜小曼道了聲多謝,取出藥粉,替那女子包裹。

    京城一片死寂。道路上唯有兵卒,家家緊閉門戶。告病未朝已幾日的戶部侍郎高焉躺在床上,假裝病得正重。小廝在門外輕聲稟報:“老爺,夫人讓小的來送早膳。”  

    高焉道了聲准入,小廝推開門,跨進房內,將早膳放到桌上,迴轉身,一抹寒光從袖中飛出。

    鐺鐺,清脆兩聲響,寒光跌落在地。小廝神色還未來得及變,一抹黑影便出現在他身後,將他一掌劈暈,撈住下墜身體,再補上一刀。

    高侍郎撐身坐起,瞠目戰戰。

    黑衣人向他抱拳:“大人,這下可相信卑職了罷。”

    高侍郎不敢相信地看著地上的屍首:“知意乃管家之子,老夫看著他長大的,怎會……”

    黑衣人俯身,在屍首臉上摳了摳,揭下一張皮:“大人,妖黨擅用易容妖術,寧相深知如此,方才命屬下貼身保護大人。”

    高侍郎長嘆一聲:“這些妖人……這些妖人……”

    黑衣人直起身:“妖黨不除,社稷危矣。”自懷中取出一本摺子,奉自床前,“可否請大人為了社稷,做一決斷?”

    高侍郎再長嘆一聲,推被起身,走到桌前,研磨提筆,在摺子末尾處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白公公推著車奮力在暗道中前行,突然,聽到前方傳來細微的聲響。

    白公公警覺地停下,猛地躥到車頭處,擋住秦羽言。秦羽言起身走下推車。一道人影從黑暗中步入燈光中。

    “可是十七殿下?”

    秦羽言繞過白公公,走到前方:“卿乃何人?”

    來人躬身抱拳:“鎧甲在身不能行大禮,望殿下恕罪。臣虎賁營蕭堯,奉寧相之命,前來接應殿下。”

    暗道盡頭的石門打開,明媚的陽光透了進來。宮牆與龍首池邊,皆是著執戈的兵卒。

    蕭堯引著秦羽言跨出石門:“殿下請放心,和光門、龍首殿、東前苑這一帶都已被虎賁營掃平。”

    秦羽言微微頷首,又道:“孤想請問蕭卿,孤這番脫險,是否全仗寧相安排?”

    蕭堯一笑:“說來話長。臣等先護送殿下離開皇宮。”

    秦羽言又道:“那……皇叔可在附近?”  

    蕭堯垂下視線:“裕王殿下此時不便與殿下相見。”

    秦羽言再頷首,登上等候在龍首池邊的馬車。

    車駕在虎賁鐵騎護衛下,徑出和光門,離開皇宮。

    車窗垂簾隨顛簸揚起,秦羽言瞥見窗外一抹濃彩,不由微微掀起車簾。

    疾馳的馬車經過的兵陣,戈利馬壯,勃勃驍悍,陣列森嚴,鎧甲皆非禁軍服色。高杆上,繡著唐字的旗幟迎風飄揚。

    此時的杜小曼不知道,她正在經歷的這一天,在後來的史書中,被稱作光正之變。不論是朝史還是秦蘭璪、秦羽言、寧景徽、李孝知等人的傳記中,關於光正之變的種種,均被敘史之筆評為最傳奇的篇章。

    杜小曼更不知道,她扮演的這個唐晉媗,在史冊之中,將會成為怎樣神奇的存在。

    杜小曼現在只在很淳樸地思考,月聖門這回,翻盤的可能性不大了。他們是打算決一死戰,還是趕緊跑路?

    砰!又一個月聖門女子摔進了乾元宮大殿。

    消息不好,情況不妙。

    外宮各門,已盡被攻下。外朝盡被掌控,眾官由寧景徽領頭,正前往宣政殿“勸諫”。

    少年縱身欲出殿外,一道霓裳從天而降,攔在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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