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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方有山,翻山不易,如果山里還有老虎蛇什麼的……還是往沒山的地方走比較好。

    杜小曼往北走了兩步,又停下。

    她雖然不知道今天是幾月幾號,也不知道自己之前到底睡了多久,但按常理推斷,應該頂多睡了一天,那麼這裡,距離臨德,不會太遠。

    臨德周圍是沒山的。

    朝著沒山的地方走,走回臨德的可能性,比較大。

    還是有山的方向保險。

    進監獄這一回,讓她明白了,連神仙也靠不住。不過,如果被老虎吃了,GAMEOVER,賭局就廢了。那種情況他們應該還是會管的。

    杜小曼調轉身,大步朝著遠山進發。

    山看起來遠,走起來更遠。

    杜小曼本來腿就疼,走不太快,走一段路,就得停下來歇歇。

    一路沒有人煙,只有曠野,剛開始走的時候,杜小曼還有點“天寬地闊只有我”的詩意情緒,走到後來,只剩下累了。

    中午,太陽火辣辣的,她坐在一棵樹下歇氣,灌了兩口水,啃下一個包子,非常希望現在突然出現一輛驢車什麼的。

    再往前走了一段,她心裡一陣驚喜——前方,她看到了路,是小土路,表明,附近有人家。

    那路橫在眼前,一頭往遠處曠野,一頭往一道樹林。

    杜小曼斟酌了一下,選了曠野。

    一個人趕路,青天白日下的曠野比幽深的樹林有安全感。

    事實證明,她是對的。

    走著走著,小土路越來越平坦寬闊,開始分出岔路。

    往岔路上望,她隱約看到了人家,那裡的地勢比這裡凹,高高的牌樓和屋脊,似乎是村莊。

    杜小曼沒有往岔路上走,繼續沿著土路前進,路上開始有人了。

    是杜小曼肖想過的驢車,得得地越過她,木架車上坐著幾個農家打扮的人,杜小曼一陣欣喜——那些人,腳邊擱著包袱。

    她鼓起精力,繼續向前走,又過去了幾輛馬車驢車,當日頭開始西斜的時候,杜小曼迎著漸近的山,看到了——一條河。

    路的盡頭,有碼頭、有船,不少的人走動,還有糙棚茶水吃食鋪,杜小曼一陣熱淚盈眶。

    碼頭上,有人在吆喝:“快點,快點,今天最後一趟了!”

    杜小曼隨著一堆人擠到碼頭前,兩三個大漢攔在兩邊,不耐煩道:“快!快!二十文!二十文!”

    有人仰脖道:“坑你姥爺咧!從來都十五文,哪來二十文!”

    大漢道:“十五文你等明個,坐不帶篷的,反正今個就這最後一趟!”

    眾人攢動猶豫,杜小曼擠到大漢跟前:“十八文不行麼?”

    大漢一翻眼:“廢什麼話!”

    杜小曼裝作猶豫一下,才從袖子裡摳出一把錢,點了不夠,又摸出兩個,湊夠二十文,大漢不耐煩地劈手奪過,將她往前一推:“趕緊!”

    這一推正好推到她肩上的傷,杜小曼暗暗倒吸一口氣,咬牙忍住。碼頭下,一條烏篷大船,船上已有不少人。

    杜小曼踩上舢板,逼近船幫,船身一陣搖晃,她跳到船中,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倒,周圍的人向旁閃避,有人罵道:“跳個啥,不會好好下啊!”

    杜小曼低頭賠不是,靠著船幫坐下。她跑了一天,蓬頭垢面,一身灰土,臉上糊著藥膏,周圍人都以為她有什麼病,往旁邊避讓。有個老太太嘀咕:“啥人都讓上。”

    杜小曼靠著船沿儘量坐得舒服點,又掏出一個包子就著水啃。船上越來越擠,杜小曼豎著耳朵聽周圍人談論,“到了渦縣得天黑了”、“三舅母說來接”……

    這條船肯定不是去臨德的,杜小曼徹底放心了。

    過了一時,船頭一聲吆喝,解開纜繩,船搖晃前行,順流而下。前方,一道山壁,中分兩半,杜小曼不禁笑了,原來山可以這樣過。

    船行輕盈,穿過山壁,天快黑時,到了一處碼頭,淺灣里密密麻麻,都是船隻,小有舢板,大者,在杜小曼眼裡,約等於巨輪了。

    杜小曼隨在人群中上岸,四下張望。燈火絢爛,馬牛驢騾,拉著各色車轎;來往行走,綢緞布衣,各色人物;各種方言口音,各種箱囊貨物,極熱鬧,極繁華。

    杜小曼挨到一個茶攤邊,要了碗茶喝,耳朵又敏銳地捕捉到了幾個關鍵字,一陣激動。

    碼頭上,有船是往鎮江去的,而且往那邊,裝了貨,更要行海路去南洋!

    什麼月聖門、朝廷,亂七八糟的,都可以拜拜了!

    她包袱里的錢做旅費應該是夠了。

    在這個時代,一個女人自己漂洋過海,肯定各種不容易,但,起碼有目標,有希望了!

    杜小曼離開茶棚,碼頭一條路,往前都是繁華的街道,她在路邊吃了碗面,走進一家客棧。

    洗了熱水澡,躺在床上的時候,渾身似乎也沒那麼疼了。

    她閉上眼計劃著明天與未來,但又不禁想,真的會這麼容易?

    每次當她充滿希望,計劃著某事,總會被打斷。

    但是……不管這次成不成功,眼下還是很有希望的。

    不好的等發生了再說,現在,只想著好的就行。

    嗯,真的能走成,亂七八糟的事情都甩開,重新開始,該多好。

    什麼都放下了,什麼都看不到了……

    萬般皆假……

    萬般皆空……

    ……

    “媗媗,媗媗,你信我麼?”

    “媗媗,媗媗……”

    “信他早晚有你哭瞎眼的一天!”

    “你還能往哪去,你只剩一條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滾!”

    ……

    “媗媗,此物便似我心,你……”

    ……

    “掌柜的,這是我的傳家寶……你將它時刻帶在身上……可保平安。”

    “蠢!豬心上都比你多長了一個窟窿!我一早告訴過你,小心那……你就是不長記性!”

    “本閣可以娶你。今生只娶郡主一人,與其他女子,再無瓜葛。”

    “……這世間與我,便就是你,你在便有此生,若無你便無此生……”

    ……

    信者是我,他人無過。

    本來就無,何必再有?

    萬般皆假……

    萬般皆空……

    ……

    “我又新作了一支曲子,你願不願聽……”

    “媗媗,這支琴曲,舊名祈月,我今添新律,改做雙蝶……”

    ……

    杜小曼猛一個激靈,睜開了雙眼,一片漆黑,天尚未明。

    她坐起身,拍拍額頭。

    見鬼見鬼……

    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對啊,都是什麼來著?

    腦子又有點混沌,窗外,有小公雞喔喔喔吊嗓子,杜小曼摸索下床,灌了兩口涼茶。

    不要胡想其他!目標南洋!

    洗漱完畢吃飽早餐,杜小曼抖擻精神,背著包袱走向碼頭。

    熙攘的街道兩旁,簇擁著各種新鮮蔬果的小攤,一個挽著籃子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進了杜小曼的視線。

    杜小曼愣了一下,向那個身影快步走去:“碧璃?”

    碧璃抬頭,看見杜小曼,猛地頓了一下,突然轉身就走。

    杜小曼下意識地跟了兩步,碧璃急急穿行在人群中,到了最後,竟然跑了起來。

    杜小曼的腳步停下了。

    碧璃這個反應,很不對勁,她暗暗掃視四周,沒什麼不尋常。

    她再向碧璃跑離的方向望去,碧璃穿得是很明艷的翠色,在人群中比較醒目,那抹顏色拐進了一個巷口,消失不見。

    杜小曼拐進路邊的一個茶棚,坐下。

    起碼今天,去鎮江的船,她不能搭了。

    碧璃的出現和舉動,有兩個可能。

    一,她藏身在這裡,出於小心謹慎,不敢相認。二,她被人控制了。

    杜小曼苦笑一聲。她有種預感,出國之行,看來要泡湯了。她果斷站起身,朝著碧璃拐進的那條小巷走去。

    小巷縱長,裡面有不少人家,兩個老大爺正坐在巷中下棋,杜小曼上前詢問。老大爺極其慡快地道:“穿綠衣服的女娃娃麼,裡頭第一家。門上只有一個門環的。”

    杜小曼道謝,走到那兩扇缺了個門環的木門前,拍了拍門。

    門內一點動靜也沒有。杜小曼扒著門fèng往裡看,見一抹翠色一閃。

    她又繼續大力拍門,對著門fèng喊:“碧璃,你不開門我也不會走!我就在門外待著了!”

    喊罷,杜小曼正打算就在門口坐下,門拴一響,門開了一道fèng隙。杜小曼立刻閃進門內,碧璃反手插上門閂,背靠木門,定定看著杜小曼,眼眶發紅,哇一聲哭了起來:“郡主,你幹嗎要跟著我呀……”

    杜小曼不知該說什麼,安撫地抱住碧璃,碧璃抽噎著掙扎:“奴婢,奴婢不敢……郡主……”

    杜小曼的傷口被撞到,疼得倒抽一口冷氣,碧璃抓住她的袖子,哭道:“郡主……你,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杜小曼苦笑道:“一言難盡。你不是應該藏在杭州附近的鄉下麼?曹師傅他們呢?你怎麼會在這裡?為什麼看見我就躲?”

    碧璃低下頭,泣不成聲:“郡主……你不應該跟著我……來不及了啊……是我害了你……那個什麼聖教……她們讓我……”

    月聖門?不是朝廷或者慕雲瀟?

    難道是月聖門因為儀安城外遇伏那件事,覺得她杜小曼是朝廷的臥底,於是抓了碧璃來釣她出水,以報仇雪恨?

    杜小曼皺眉:“她們在哪裡?”

    碧璃擦擦淚,拼命推搡杜小曼:“她們現在不在。郡主,你趕緊走!”

    砰砰砰——

    門板突然大力震動,杜小曼和碧璃都嚇了一跳,碧璃後面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砰砰!砰砰砰!

    砸門聲愈響。

    “裡面的人快快開門!官府清查,不得延誤!”

    碧璃一臉眼淚,無措地看著杜小曼。

    “快開門!再不開就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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