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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小曼到西湖邊時,肚子已經有點餓了,於是瞄準了幾家酒館,向其進發,每一家都是踏進門檻後,滿眼烏壓壓的人頭,被迫悲痛退出。餓得兩眼昏花,死活沒有進得了一家酒樓,只能和綠琉碧璃三人蹣跚來到西湖岸邊,買幾塊糯米糕充飢。
西湖的觀光人群中,有很多長衫飄飄的文藝客。本來嘛,提起西湖會想到什麼?詩,詞,畫,還有許仙白娘子之類驚天動地的愛情故事,當然……更有古代色男們的最愛——美貌的名jì們……所以,西湖就是那文藝老中青年的最愛,吟詩作對扮風流的首選。
譬如現在,杜小曼站得這顆歪脖子大柳樹下,擠著十來位遊人,有五六個都是文藝中青年,站得離杜小曼最近的,是位三四十歲的大叔,留著古代最風雅的三綹長須,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摸著鬍子,雙眼迷濛地看向前方,念念有詞:“傍得青山一帶青。兩個青字,似乎不妥,但改成一帶綠……綠字不好。傍得遠山一帶青,遠山尚可,只是平仄又不對了……”
杜小曼順著大叔的眼光望前看,哪裡看得見遠山,哪裡看得見青啊,穿青衣裳的人倒有不少個。大叔真是強悍的文學中年,在這種情形下都能吟得出詩來。
杜小曼有點寂寞,索性眼光亂飛,看看人群中有沒有帥哥可以養養眼。
杜小曼之前見到的幾個古代男子,從豬頭王爺到笛子少年到謝少主再到安少儒,可以說是各有風姿,都很驚艷。連徐淑心的情郎都長得清秀斯文。給了杜小曼一個錯誤的印象,她來到的這個時空是個美形標準嚴重高於現代的地方。但是現在這麼一一瞄去,她發現自己錯了。
並不是這裡的美形多,而是她的運氣比較足,之前碰見得幾個全是典藏級別的人物。
此時的西湖邊,放眼望去……大叔一大片,老伯一大片,年輕人中,土豆茄子地瓜大蔥一片片,偶爾有端正的一兩隻,明顯在土豆茄子中找到了自信,滿臉騷包。
杜小曼,怏怏地收回視線,去喝點茶水。
茶攤前,人也挺多,攤上的位置已經滿了,只能站著喝,就在杜小曼把茶碗送到嘴邊時,不經意一瞥間,看見了一個人影。
杜小曼頓時覺得,大叔老伯和土豆茄子們嗖的渺小了,西湖的陽光嗖的更加耀眼了,連人群也好像沒那麼擁擠了。
美男就是要在閱遍地瓜後才能凸顯出珍貴啊!
杜小曼幾乎是熱淚盈眶地盯著那個讓天地一片光明的身影——安少儒。
原來,他也是來杭州的。
安少儒獨自一人,信步前行。杜小曼拉著綠琉和碧璃向後面退了退,雖然安少儒很養眼,但她本著安全第一的原則,並不打算與他打交道。直覺告訴她,這個人不簡單。
路上太擁擠,她後退時一個沒留神,撞到了路邊的一個算命攤,算命的簽筒被撞落在地,竹籤全撒了出來。
杜小曼連忙和攤主賠不是,綠琉和碧璃手忙腳亂地幫著收拾簽筒,好容易收拾完,一抬頭發現安少儒近在眼前。
安少儒含笑道:“這位公子,你是在池淵城內和謝少主同行的……”
杜小曼立刻拱手道:“正是正是,沒想到在這裡碰見安公子。在下姓杜,名曉,字曉慢,原來安公子也是來杭州的。”
安少儒道:“再次相逢,當真是有緣。在下本就是杭州人氏,那日是去接一位舊友,歸途遇見杜公子與謝少主。不想兩位竟也是來杭州,杜公子今日出門,未和謝少主同行?”
杜小曼道:“哦,謝少主啊,我只是路上碰見,搭他的順風車船到杭州而已,進城之後就分開了。今天只是隨便逛逛。”
安少儒又笑了笑,道:“既然有緣相遇,不知在下可能冒昧請杜公子進酒肆一飲?”
杜小曼猶豫了一下,既然已經遇見了,太拿捏作態反而會引人懷疑,於是大方地道:“多謝安公子,我這人一向臉皮厚,可就真的答應了啊。”
於是乎,片刻之後,杜小曼就和安少儒坐在西湖邊最大的酒樓二樓精緻的靠窗雅座上,品賞風景和香茶。
他們能有位置吃飯,並不是安少儒面子大,而是酒樓中的人突然少了很多,只剩下店內滿桌的杯盤狼藉。剩餘的幾個客人都在神色匆匆地催著結帳,像是有什麼事情趕著辦。
杜小曼奇怪道:“剛才我來的時候人還挺多,怎麼一下子全沒了。”
店內的小夥計邊上菜邊道:“原來幾位還不知道,今天下午杭州城的三大花魁游湖,人人都到西湖邊上占位置去了,幾位快些用飯,興許……”雙眼在杜小曼和綠琉碧璃的臉上轉了一圈,笑嘻嘻地轉過話頭道,“其實不過是三個勾欄姐兒出來逛而已,沒什麼好看的。幾位慢用。”
杜小曼等小夥計離開後道:“這個小夥計,前言不搭後語的。安公子,莫非你也是來看花魁游湖的?”
安少儒道:“在下只是忽發興致,想來西湖走走。昨日剛回杭州,未想到竟有這樣的風流事。”執起酒壺,要替杜小曼添酒。
綠琉碧璃連忙從下首起身:“公子爺,這種事情理當小人們來做。”杜小曼對安少儒抱抱拳頭:“安公子,不好意思,在下對酒這種東西有些過敏,沾一滴就全身發癢,實在是失禮了。”
安少儒溫和笑道:“無妨,其實在下也不擅酒,既然杜公子不能飲,不如換茶上來。”喊了小夥計撤下酒壺,換上香茶。
杜小曼和安少儒邊吃邊攀談,借空打量店中的擺設。這家酒樓裝修的不錯,樓下清一色朱紅色的方桌方凳,樓上的雅座用屏風隔開,桌椅奇巧雅致,碗碟與樓下的樣式不同,玲瓏別致。牆壁上掛著字畫,雕花的窗戶也很漂亮。
裝修到這個水準,不知道要花多少錢?
杜小曼想得出了神,碧璃坐得離她近,小小聲地咳嗽了一下。杜小曼急忙回過神來,對安少儒笑笑:“對了安公子,我正好有件事情要請教你,你是杭州人,知不知道在哪裡訂桌子椅子之類的比較便宜一點?”
安少儒微微皺眉道:“在下卻還真的不曾留意過。杜公子是否急用?”
杜小曼道:“實不相瞞,在下,剛剛買下一座店面,也準備做酒樓生意。唉,就是置辦擺設比較麻煩。對了,安公子,開張之後請多來捧場啊。”
安少儒笑道:“原來杜公子竟是位豪商。桌椅的價錢,在下雖不懂,但可以打聽。開張之日,一定備禮以賀。”
杜小曼連聲道謝。她並沒有告訴安少儒她的店在什麼位置,安少儒也沒有問。古人是很會講客套話的,不能當真。
又坐了片刻,安少儒說還有事待辦先行告辭,杜小曼也說要趕著查看其他家,安少儒結了酒錢,彼此客客氣氣地互相道別。
從西湖逛過來,再逛了幾家茶樓酒樓,杜小曼吃得肚子發脹,綠琉和碧璃也連聲說撐得難受,察看工作暫停。路過綢緞莊時,又順路訂了幾套衣裳,再回客棧去。
第二天,杜小曼向老闆打聽了最繁華的市集所在,和綠琉碧璃去市集上踩點。
市集上的小攤一個接著一個,小到繡花針大到房梁木材,全有得賣。杜小曼只覺得眼睛不夠用。啊啊啊,那個攤子的鐲子釵子好漂亮,呀呀呀,這邊攤子的小荷包小香囊好精美,胭脂花粉的攤子上味道也很香……還有這家攤子上的珠花……
碧璃輕輕扯杜小曼的衣袖:“郡……公子公子,你看!那隻風箏!”
杜小曼壓抑住蠢蠢欲動的購物之魂,小聲說:“別那麼露骨,鎮定點,我們現在穿男裝呢。”
碧璃連忙直了直脊樑。杜小曼卻沒抵擋住前麵攤子上懸掛的一隻造型別致的鐲子的誘惑,目光灼灼地飄了過去。
攤前圍了一堆女子,正在唧唧喳喳地挑選,前方的人忽然紛紛閃避,讓開的空道中有四五個穿著水藍色衫裙白長袖女子走了過來。
嗯?這身裝束怎麼看起來眼熟呢?杜小曼恍然記起,這不是她和徐淑心逃走的時候在馬車裡穿過的衣服麼?
這幾個女子腰間插著拂塵,配著寶劍,既有些像江湖俠女,又有點像道姑。她們走向那個賣鐲子的攤子,攤旁的人頓時放下手中的東西,低著頭匆匆走了,擁擠的四周一瞬間變得很空曠。
幾個女子繃著冷冰冰的神色,其中一個拿起杜小曼剛剛看上的那隻鐲子看了看,也不問價錢,直接丟了一塊碎銀在攤上。攤主拾起銀子,低頭哈腰一疊聲地道:“謝謝仙姑打賞,謝謝仙姑打賞……”這幾個女子看也不再看他,徑直走了。
杜小曼忍不住自言自語道:“這幾個女的是什麼人,看起來和皇親國戚差不多。”
周圍有人聽到這句話,頓時滿臉驚恐地瞧了瞧杜小曼,縮著脖子閃開。一個燒餅攤前,有個大嬸正在訓斥在她腳邊打滾撒潑要燒餅吃的孩子,抬起巴掌狠狠地煽下去:“哭!叫你哭!半夜裡長毛老姑把你個小崽子抓進黑窟窿!”
那孩子立刻倒咽了兩口氣,不哭了。
長毛老菇?民間傳說的一種蘑菇妖怪?
杜小曼和綠琉碧璃在集市中逛到中午,找到幾家賣碗碟的小攤,詢問了價錢,相中了幾套,準備等過兩天就來出手。有幾家木匠鋪也很不錯,店鋪前擺的窗扇花樣都很精細。
近中午時,杜小曼和綠琉碧璃從市集中抽身,再到酒樓去吃飯察看。臨街上有家酒樓外表十分氣派,杜小曼敲著扇子道:“先去這家!”
剛走到門前,酒樓的門裡砰地摔出一個人。
那人跌了個狗啃泥,模樣十分狼狽,一邊掙扎爬起身,一邊絮絮叨叨道:“你這店家,欺人太甚!吾不過是無錢付帳,所謂猛虎也有落困時,大不了吾不嫌自貶身價,替你們洗盤子擦地。出手傷人,辱我斯文,非君子行徑。”
兩個小夥計捲袖子站在門前,大聲道:“沒錢付帳敢進酒樓?今兒我們掌柜的心情好,不與你這個窮酸計較,再羅嗦下去腿打斷你的!”
那人仍絮絮叨叨地拍著長衫上的灰塵。他的這身長衫上補著五六個補丁,洗得早看不出原本的顏色,頭髮亂糙一樣蓬在肩頭,頭頂卻還似模似樣地束了塊方巾。
小夥計不屑地淬了口唾沫:“方才怎會放了這麼個玩意兒進店!”接著臉色一變,打起帘子,對著杜小曼幾人熱情招呼,“幾位客官,要吃酒麼,裡邊請。”
被丟出的那個破爛書生搖頭大嘆一聲:“狗眼!真是狗眼不識真君子!吾進你們店是看得起你們!”對杜小曼拱了拱手,“這位兄台,此店惡犬甚多,兄台一表斯文,還是不要入內為好。”再搖頭大嘆世風日下,慢吞吞地走了。